甚至連城郊那座香火旺盛的寺廟,都成了“喜”的煞劫點——那裡的香客,求子的、求發財的,欲望越是強烈,貢獻的煞氣就越多。
而最後一個紅點,就在他家所在的那棟居民樓。
“是‘愛’。”淩無雪輕聲道,“最複雜,也最傷人的一種情緒。父母對子女的愛,夫妻之間的愛,一旦被扭曲,就會變成執念和痛苦。你家,就是這處煞劫的核心。”
陳山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歸墟胎在這裡會如此不安,為什麼結界的幻象會精準地擊中他最痛的記憶。對方太了解他了,不僅了解他的過去,還把他的家人當成了撬動他的支點。
“我去醫院。”陳山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哀’煞劫,我來破。”
“我去證券交易所。”淩無雪點頭,她的星辰術擅長安撫心神,對付“懼”煞劫最合適,“那裡最近因為股市暴跌,已經有三個大戶跳樓了,煞氣最凶。”
“網絡機房交給我。”蘇晚收起地圖,眼神冰冷,“那些躲在屏幕後麵敲鍵盤的人,最擅長用語言殺人。正好,我的毒,也喜歡鑽人心的空子。”
三人對視一眼,沒有多餘的廢話,身影同時消失在街角。
陳山再次出現在縣醫院門口時,刻意收斂了所有氣息,像個普通的探視者。醫院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若有若無的哭聲,讓人心裡發悶。他直接走向ICU所在的頂樓,越往上走,空氣中的“哀”煞之氣就越濃鬱,歸墟胎在丹田內微微震顫,像是在呼應著什麼。
ICU門口的走廊裡,坐滿了等待的家屬。一個中年男人蹲在牆角,手裡攥著病危通知書,肩膀一抽一抽的,卻沒發出聲音;一對老夫妻互相攙扶著,望著ICU的大門,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還有個年輕女人,懷裡抱著剛滿周歲的孩子,孩子在哭,她卻隻是麻木地拍著,眼淚無聲地淌過臉頰,滴在孩子的繈褓上。
陳山走到走廊儘頭的窗戶邊,這裡是煞氣最濃鬱的地方。他能看到,無數淡灰色的絲線從ICU病房裡飄出來,纏繞在這些家屬身上,一點點吸走他們的希望,留下絕望和痛苦。這些痛苦的情緒被絲線牽引著,彙聚成一股肉眼難見的氣流,流向縣城中心那團烏雲。
就在這時,ICU的門開了,醫生摘下口罩,對著那個中年男人搖了搖頭。男人猛地站起來,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地,發出野獸般壓抑的哀嚎。
隨著他的哀嚎,周圍的煞氣驟然變得狂暴!那些原本隻是默默流淚的家屬,情緒也開始失控,有人捶打著牆壁,有人哭喊著親人的名字,整個走廊瞬間被悲傷淹沒。
陳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被封鎖的歸墟胎,竟在這種極致的悲傷情緒刺激下,再次躁動起來。這一次,不是排斥,而是……渴望?
他突然想起蘇晚的話:這結界在吞噬情緒,轉化能量。
那歸墟胎,能不能……反著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陳山強行壓下。太冒險了,歸墟胎的力量本就難以掌控,若是吞噬這些充滿負麵情緒的煞氣,後果不堪設想。
可就在這時,隔壁病房傳來一陣急促的嬰兒哭聲。那是個早產兒,出生時隻有兩斤重,已經在保溫箱裡掙紮了一個月,剛才心跳突然停了。護士們正在搶救,孩子的父母跪在病房外,哭得肝腸寸斷。
陳山看到,一股極其濃鬱的“哀”煞之氣,正從嬰兒身上被抽走,那孩子的生命力,也隨著煞氣一起,一點點流逝。
幾乎是本能地,陳山一步跨到病房門口。他沒有去看那些驚慌的護士,隻是伸出手,按在保溫箱的玻璃上。丹田內,他小心翼翼地鬆開了歸墟胎的一道枷鎖。
一絲微弱的歸墟之力,順著他的指尖,流入保溫箱。
那股力量剛接觸到嬰兒身上的煞氣流,就像餓狼撲向了羔羊,瞬間將其吞噬!但緊接著,陳山強行引導著,讓歸墟胎在吞噬煞氣後,反哺出一絲極其精純的生機,注入嬰兒體內。
這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快到沒人注意到保溫箱上那隻突然按上又移開的手。
幾秒鐘後,監護儀上,原本平直的心跳線,突然跳動了一下。
微弱,但清晰。
“有心跳了!”護士驚喜的叫聲從病房裡傳來。
跪在地上的父母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珠,眼神裡卻重新燃起了光。
陳山站在走廊陰影裡,望著那對父母相擁而泣的背影,指尖微微顫抖。他能感覺到,歸墟胎吞噬了煞氣後,並沒有變得更加狂暴,反而像是被喂了一口合適的食物,躁動平息了些許。而那絲反哺的生機,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讓他無比安心的溫暖。
原來,歸墟胎的力量,在這片土地上,還能這麼用。
但他來不及細想,因為他看到,自己家所在的那棟居民樓方向,煞氣突然變得異常活躍。一道肉眼可見的灰黑色氣柱衝天而起,在天空中扭曲成一張人臉的形狀,對著他的方向,無聲地笑了。
對方已經發現他了。
陳山握緊了斷魂刀,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鋒。他離家人隻有不到一千米的距離,卻像隔著萬水千山。這道心煞結界,就是橫亙在他麵前的第一道天塹。
他必須破掉它,哪怕要直麵那些最痛的記憶,哪怕要親手撕開自己還沒愈合的傷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