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博士胸有成竹地搓了搓手,目光自信地掃過身旁那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聲音沉穩而充滿篤定:“初步的生理數據已經采集完畢,接下來,我們需要更深層的神經通路映射。等詳細的肌電圖——也就是你肌肉電活動的全息動態圖繪製完畢,精確到每一根神經纖維的傳導路徑和強度,大概明天吧,我將會對你進行一次神經傳導速度測試。”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爍著對未知領域的探索欲:“這項測試至關重要,它將幫助我們精準找出你斷臂和斷腿處,那些尚未受損且功能完好的神經束,並以此確定能夠用於直接控製未來義體的最佳神經接口位置。我們需要確保每一條指令,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損耗,從你的大腦直達義體末梢。”
聊天結束後,米洛什那顆因重燃希望而略顯躁動的心,在加拉格的陪同下,離開了林森博士那充滿科技與理性氣息的辦公室。在一位身著淡藍色製服、麵帶微笑的院內護士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為米洛什安排好的“病房”。
與其說是傳統意義上的病房,倒不如說是一間布局精良考究的套房。它並非那種冰冷無菌的臨床空間,而是更像一處融合了現代主義設計與居家舒適感的迷你公寓。各種高科技家具一應俱全,從智能調節的照明係統,到自動淨化空氣的裝置,無不體現著研究所對成員生活品質的重視。
更讓米洛什感到一絲慰藉的是,他遺留在布達佩斯的私人行李,此刻也已經整齊地出現在了套房內的大廳桌案上,仿佛一種無聲的承諾:你在這裡,將得到最好的照料。
“我還有其他緊急任務在身,接下來的幾天應該暫時沒空來找你,也無法陪同你的康複過程。”加拉格走到米洛什身邊,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份力量中帶著一絲戰友間的信任與鼓勵,“你就在這裡好生歇息,照著林森博士說的去做就好了。他雖然脾氣古怪,但絕對是這個領域的天才,相信他。期待你完成手術後的樣子,米洛什,期待看到那個更強大的你。加油!”說罷,加拉格便轉身離開了套房,輕柔的關門聲將米洛什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僅剩他一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平靜所包圍。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米洛什的生活被研究所的精密日程所填滿。除了必要的休息、進食與在套房內進行的輕度鍛煉以外,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林森博士那間充滿未來感的實驗室兼辦公室內,進行著各種各樣繁瑣而精密的檢查與評估。
從高分辨率的神經成像到生物電勢圖繪製,從肌肉群的動態響應測試到心理適應性評估,每一項都如同剝繭抽絲般,將米洛什身體和精神的每一個細節都呈現在林森博士麵前。
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從一開始的冷淡與米洛什的抵觸,到逐漸了解對方的性格,乃至建立起一種基於專業和效率的默契。米洛什開始習慣林森那毫不拐彎抹角、甚至有些刻薄的言語,而林森也似乎對米洛什身上那份飽經滄桑的堅韌產生了某種興趣。
當林森博士,在一次例行的神經傳導測試間隙,突然問到米洛什過去的四年時間都在做什麼時,他手中的動作倏然一滯,陷入了短暫而沉重的沉默。
“米洛什先生,我研究過你的所有檔案,包括你‘退役’後的追蹤報告。”林森博士說著,一邊熟練地調試著手裡的神經反饋儀器,那冰冷的金屬外殼在燈光下閃爍著。“任何看似無解的問題,都有其對應的解決方法,關鍵在於,我們是否真的找到了它,或者說,是否願意去麵對並尋找它。”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目光銳利地看向米洛什,仿佛能洞穿他的靈魂深處:“你在少一條胳膊和一條腿的狀況下,獨自一人,竟然走遍了整個歐洲。這對於一個重度殘疾人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甚至可以說是超越人類極限的壯舉。你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旁人難以想象的巨大轉變,某種足以改變你生命軌跡的契機,才讓你最終在被‘服從派’追殺的絕境中,選擇重新出現在這裡,選擇再次與我們接觸。萬事萬物皆是有因又有果的,米洛什,我很好奇,這份‘因’究竟是什麼?”
米洛什坐在冰冷的手術床上,右手無意識地握著自己那副舊的假肢左臂。那機械臂的表麵布滿了斑駁的劃痕和磨損的痕跡,每一道都仿佛刻錄著他過去四年漂泊的艱辛與掙紮。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歲月的印記上,思緒好似被觸動的閘門,瞬間飄回到了那段被痛苦與絕望所吞噬的過去。
那是他剛剛獲得自己這套精密假肢的日子。彼時,他曾懷抱著濃厚的、近乎天真的希望,認為自己仍舊是過去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米洛什——那個即便隻是一個小片警,都敢於對“九頭蛇”實體滲透的陰謀亮劍,以一己之力撕開黑暗一角的家夥。
他堅信自己隻不過是換了一副“更加堅硬、更加先進”的軀殼,隻要努力學習如何使用它們,他就一定有機會重返自己熱愛的崗位,重新拿起武器為抵抗派的理念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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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實卻像是一把冰冷而遲鈍的鈍刀,在日複一日的磨礪中,一點一點地、緩慢而殘酷地磨蝕著他的意誌和自尊。他發現,那些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那些來看望他的抵抗派同袍,他們看他的眼神變了——從曾經的敬佩與平等,變成了難以掩飾的憐憫,從親密的戰友,變成了“需要特殊照顧的傷員”,一個不再具備戰鬥力的累贅。
米洛什無法接受這樣的轉變,他也不願意接受這種被定義為“弱者”的身份。每一次劇烈運動後,他那副引以為傲的假肢內部,都會傳來刺耳的摩擦聲和過載的警告音,那冰冷的機械音符,仿佛無情的喪鐘,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他,過去那個無所不能的自己,已經成為了往日之影,再也無法觸及。
即便是曾經最為熟練不過的格鬥動作,那些刻入他骨髓、如同本能般的近身搏擊技巧,現在的他也完成得無比困難。假肢的反應延遲,神經信號的微弱偏差,都讓每一個招式變得僵硬而笨拙。最終,他崩潰了。
曾經的“陽光開朗”,那份與生俱來的樂觀與自信,在無儘的康複訓練、身體的異樣感以及精神上的巨大落差中,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困在金屬牢籠裡的焦躁、憤怒與絕望。
他開始失眠,開始對身邊的一切感到煩躁,不過半年,他便被診斷患上了嚴重的躁狂症,最終,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如同逃兵一般,毅然離開了那座療養院,消失在夜色中。
如果說過去自己作為行動組長的“死去”,隻是他人生軌跡上轉變的開始——從一個戰士到殘疾人的轉變;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則讓他陷入了更加徹底的絕望與虛無。
在歐洲大陸上兜兜轉轉,漫無目的地漂泊了一年多之後,米洛什靠著從黑市獲得的、大劑量藥物的自我治療,勉強治愈了自己的狂躁症,卻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身體和精神代價。
或許是因為身心俱疲,他最終來到了意大利南部的西西裡島,一個古老而充滿神話色彩的地方,試圖在這裡尋找片刻的寧靜與庇護,遠離戰火與喧囂。
然而,這份短暫的和平並未持續多久。沒過多久,震驚全球的第六次中東戰爭,便以一種空前絕後的殘酷姿態爆發,猶如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這場戰爭,其殘酷程度遠超以往任何一次地區衝突。尤其是在以色列南部城市貝爾謝巴和加沙地帶阿什杜德的核爆,那兩朵衝天而起的蘑菇雲,不僅毀滅了土地,也徹底撕裂了人類社會最後的偽裝,毀滅了人性。
核爆帶來的衝擊波和輻射塵埃,跨越地中海,讓遠在西西裡島的米洛什也震驚不已,他感受到了那份來自遠方的死亡威脅。他所在的南部港口小鎮波紮洛,作為地中海重要的戰略樞紐,幾乎每天都有數不完的滿載軍用物資的貨輪,以及裝滿了中東難民的破舊輪船在這裡出現。
港口碼頭永遠人滿為患,空氣中彌漫著柴油味、海腥味以及絕望的氣息。年輕的士兵們,眼中充滿著迷茫與疲憊,望著波瀾壯闊的大海,不知自己究竟為何要踏上陌生國家的土地,去參與一場看不清未來的戰爭;而那些疲憊、絕望的難民,衣衫襤褸,麵帶菜色,他們擁擠在一起,眼神空洞卻又充滿渴望,隻希望能夠獲得哪怕一絲的幫助和庇護,逃離家園被毀的噩夢。
米洛什曾親眼目睹過一群隸屬於主動派的地方武裝士兵,他們麵無表情,眼神冷酷,粗魯地將一整船的難民從貨輪上驅趕下來,如同驅趕牲畜一般。隨後,他們又將這些手無寸鐵的難民分批次地裝進了不同的、更加破舊不堪的漁船和貨船裡。一旦有違抗者,立刻就會遭到無情的毆打,棍棒與槍托落在身體上的悶響,在碼頭回蕩。
這些士兵並非是要接收這些難民,更不是為了提供人道主義援助,而是要把他們當做活體器官的“運輸器”——將他們運往那些隱藏在歐洲腹地的秘密人體器官交易市場。那是一場赤裸裸的剝削,一場在絕望中滋生的、毫無人性的“生意”,它將人類的尊嚴和生命,明碼標價,隨意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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