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下的密林潮濕得能擰出水,腐葉在腳下發出“咯吱”的悶響。蕭婷婷攥著林景天的手,掌心的汗混著夜明珠的涼意,黏膩得讓人心慌。身後的槍聲早已歇,可林景明陰鷙的臉總在眼前晃——他既然能找到那棟彆墅,就一定能順著蹤跡追來。
“往這邊走。”林景天突然停步,指著左側一道被藤蔓掩蓋的窄路,“穿過這片林子,山腳下有個鎮子。”他的聲音帶著喘息,後背的棍傷大概在隱隱作痛,卻依舊牢牢牽著她,沒鬆過半分力氣。
蕭婷婷點點頭,另一隻手緊緊按著懷裡的夜明珠。方才下墜時,珠子磕在岩石上,表麵那道細痕似乎更深了些,幽藍的光透過裂痕滲出來,在她衣襟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前世宮宴上,他為她簪在發間的藍寶石步搖。
穿出密林時,天邊已掛起昏黃的月牙。鎮子在山腳下縮成一團模糊的燈火,唯一亮著燈的鋪子,掛著塊褪色的木匾,上書“聚珍閣”三個瘦金體,筆鋒淩厲,竟有幾分大梁宮廷書法的風骨。
“進去躲躲。”林景天拉著她拐進鋪子旁的窄巷,敲了敲後門的銅環。三長兩短,是他剛才在路上說的暗號——這是他母親生前信任的古董商開的店,據說能藏人。
門很快開了道縫,一個戴老花鏡的老頭探出頭,看清是林景天後,連忙把門拉開:“林先生?快進來!”
鋪子裡彌漫著舊木頭和鬆節油的味道,貨架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和鏽跡斑斑的銅器。老頭關上門,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景明那小子又找你麻煩了?”
林景天沒說話,隻是指了指蕭婷婷額頭的傷。老頭歎了口氣,轉身從櫃台下摸出個醫藥箱:“先處理傷口。”
蕭婷婷坐在褪色的藤椅上,看著林景天背對著她,任由老頭用酒精棉擦拭後背的淤青。他的肩線繃得很緊,後頸的肌肉微微顫抖,想來是疼得不輕。她忽然想起前世,他在禦花園替她擋過刺客的暗箭,也是這樣咬著牙不吭聲,直到她拿著金瘡藥湊過去,他才紅了耳根,低聲說“有點疼”。
心口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軟得發慌。她摸出袖中的金簪碎片,指尖摩挲著簪頭的鳳凰紋——這碎片是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剛才在懸崖邊,刺向黑衣人時染過血的。此刻碎片上的血跡已凝成暗紅,卻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皮膚。
“姑娘,你的傷也得處理。”老頭遞過碘伏,目光落在她攥著碎片的手上,突然“咦”了一聲,“這簪子……”
蕭婷婷猛地抬頭:“您認識?”
老頭推了推老花鏡,接過碎片仔細端詳,又翻出個放大鏡對著簪頭照了半天,喃喃道:“鳳首銜珠,尾端藏鋒,這是大梁宣和年間的宮造樣式啊……我在博物館的畫冊上見過,說是太子妃的隨葬品之一,怎麼會在你手裡?”
蕭婷婷的心臟漏跳了一拍。隨葬品?難道這金簪的另一半,還在皇陵裡?
“老先生懂大梁文物?”林景天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老頭笑了笑,領著他們走到內間。這裡擺著個巨大的博古架,最高一層擺著個青花瓷瓶,瓶身上畫著月下獨酌的仕女,衣袂飄飄,竟有幾分蕭婷婷前世穿常服的模樣。
“我年輕時跟過考古隊,挖過大梁的公主墓。”老頭指著博古架,“這些都是仿品,真品早被國家收了。”他頓了頓,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我這兒確實有件真東西,是當年從墓裡帶出來的,一直沒敢聲張。”
他搬來個木梯,爬上博古架,在最頂層摸索了半天,突然“哢噠”一聲輕響,博古架側麵竟彈出個暗格!暗格裡鋪著塊黑布,裹著個巴掌大的小冊子,泛黃的紙頁邊緣卷得厲害,像是被人反複翻閱過。
“這是什麼?”蕭婷婷湊過去,看清封麵上的字時,呼吸驟然一滯——那是三個小篆,筆觸淩厲,帶著血腥氣:
《鴆毒譜》
“大梁皇室的毒經。”老頭把冊子遞給她,“記載了三十七種宮廷秘毒的配法和解藥,據說最後一頁,還畫著當年太子妃……就是你這簪子的主人,被灌的那種‘牽機引’的配方。”
蕭婷婷的指尖剛觸到紙頁,懷裡的夜明珠突然燙了一下!幽藍的光透過衣襟湧出來,照在冊子上,那些原本模糊的字跡竟變得清晰起來,墨跡裡仿佛有血絲在緩緩流動!
“牽機引……”她喃喃念著這三個字,眼前突然炸開一片猩紅——前世的摘星樓,蕭倩倩端著鎏金酒盞,笑靨如花:“姐姐,這是景明哥特意為你釀的‘合歡酒’,喝了吧。”酒液滑過喉嚨時,帶著極淡的杏仁味,隨即五臟六腑像被萬千毒蟲啃噬,疼得她蜷縮在地,眼睜睜看著蕭倩倩撿起她掉落的金簪,插在自己發間。
“清凰?”林景天扶住她顫抖的肩膀,聲音發緊,“怎麼了?”
蕭婷婷猛地回神,指著冊子最後一頁的配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是這個!就是這種毒!蕭倩倩給我灌的,就是牽機引!”
冊子上畫著密密麻麻的藥材:馬錢子三錢,烏頭半兩,最末一行小字注著“需以活人血引,方得奇效”。旁邊還畫著個簡易的人像,七竅流血,四肢蜷縮,正是牽機引中毒後的慘狀。
“這毒霸道得很,”老頭歎了口氣,“當年挖墓時,那公主的屍骨就是這樣蜷著的,考古隊都說是中了劇毒。”
林景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蕭婷婷知道,他也想起了什麼——或許是他倒在血泊裡時,聞到的那縷若有似無的杏仁味;或許是他彌留之際,看到她捂著喉嚨倒下的模樣。
“這毒有解藥嗎?”他啞聲問,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老頭搖搖頭:“譜子裡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這毒是用太子妃的血煉的引子,除非……”
“除非什麼?”蕭婷婷追問。
“除非能找到當年煉毒的藥鼎,用鼎中殘留的藥渣,再配上鮫人淚夜明珠的粉末,才能配出解藥。”老頭指著冊子上的圖畫,“你看,這鼎耳上刻著鳳凰紋,和你那簪子上的一模一樣。”
蕭婷婷的心沉了下去。藥鼎?怕是早就被林景明那幫盜墓賊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