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廁裡彌漫著刺鼻的氨水味，蒼蠅在隔板間嗡嗡飛舞。
賈張氏急匆匆衝進最裡麵的坑位，肥碩的身軀把木板隔間擠得吱呀作響。
賈張氏蹲下，三大媽就捏著鼻子跟了進來，選了不遠的坑位。
"哎喲...這味兒..."三大媽強忍著惡心，假裝用力地"嗯"了幾聲。
"嫂子，剛才那事..."三大媽故意欲言又止，聲音在空蕩的廁所裡格外清晰。
"你是不知道，徐蒙在院裡說棒梗什麼..."
賈張氏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發出更大的"噗通"聲作為回應："他三大媽，你這屎拉得跟唱戲似的，有屁快放！"
三大媽故意把話題往預定方向引，"你說他憑什麼看不起棒梗？"
賈張氏正用力，臉憋得通紅，聞言翻了個白眼："少放屁！我家棒梗用不著他瞧得起！"
"話不能這麼說..."三大媽假裝關切，身子往賈張氏那邊傾，"劉家小川、李家鐵蛋現在天天在徐蒙家補課，將來考中學..."
三大媽故意頓了頓，"棒梗要是落下了，多丟你們賈家的人？"
糞坑裡傳來撲通一聲響，賈張氏長舒一口氣，這才扭頭瞪著三大媽：
"你打的什麼算盤當我不知道？不就是徐蒙讓你們老閻丟臉了嗎？"
賈張氏扯過草紙狠狠擤了把鼻涕，"關我家棒梗屁事！"
三大媽被戳穿也不慌，反而湊得更近："都是一個院的，我能害你？"她從兜裡摸出一張糧票，隔著隔板遞過去。
"要是徐蒙真不教棒梗了，我讓老閻找年級主任，把棒梗調到他班上！"
賈張氏盯著那塊那張一斤的糧票，突然冷笑："呸！你家老閻那班全是尖子生，能要棒梗？"
三大媽的手僵在半空。她當然知道閻阜貴絕不會收棒梗，都是一個大院裡麵的，誰不知道棒梗什麼樣子啊？但此刻三大媽咬死牙關："我打包票！"
"行啊，"賈張氏係好褲腰帶站起身，對著三大媽說道："立字據！找老易作證！"
賈張氏居高臨下看著還蹲著的三大媽，"不然就甭想拿我當槍使！"
三大媽臉色變了。她沒想到這個平日裡粗鄙不堪的老太婆竟如此精明。
正猶豫間，賈張氏已經大步往外走，嘴裡還嘟囔著："當老娘傻？我家棒梗將來要當乾部的..."
走到門口，賈張氏突然回頭，露出滿口黃牙："對了，告訴你家老閻，棒梗要真去他班上，每月得給我家兩塊錢"輔導費"！"說完揚長而去，留下三大媽呆若木雞地蹲在坑位上。
半晌，三大媽才憤憤起身，把那張根本沒用的草紙摔進糞坑。她咬牙切齒地係著褲腰帶，心想這老虔婆比狐狸還精。但轉念一想——隻要賈張氏去鬨徐蒙，字據不字據的，到時候還不是他們三個大爺說了算？
公廁外，賈張氏邊走邊哼著小曲。她當然要去罵徐蒙，但不是為了閻家，而是為了那塊藏在櫃子裡的豬肉，昨天她親眼看見徐蒙從菜市場拎回來的。要是鬨得凶了，說不定能訛點肉渣給棒梗補補腦子...
.......
前門樓子東邊的空地上已經蹲了十幾號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抽煙嘮嗑。
劉小川他爹蹲在最前頭，嘴裡叼著半截"大前門"，煙屁股都快燒到嘴唇了還舍不得扔。
"老劉，今兒個來得夠早啊。"張鐵柱他爹趿拉著破膠鞋走過來，褲腿上還沾著昨兒個在建築工地蹭的水泥點子。
劉小川他爹從鼻孔裡噴出兩道煙："能不來早麼？家裡那小子昨兒回來說，閻老西又扣了他兩分操行分。"說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老閻，專會拿捏人。"
正說著，李鐵蛋他爹也晃悠過來了，手裡攥著個冷窩頭在啃。三人湊成堆，蹲在招工點最顯眼的位置。沒多會兒，閻解成縮著脖子過來了，棉襖袖口磨得發亮，肚子"咕嚕"一聲響——早上那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早沒影了。
"喲，閻老師家的公子也來扛大包啊？"
張鐵柱他爹故意提高嗓門，引得周圍人都往這邊瞅。閻解成臊得耳根發紅，蹲到最邊上去了。
太陽剛爬到樹梢，糧食局的采購員蹬著自行車來了。車把上掛著的鐵皮喇叭一甩："招五個扛包的！八毛一天，管晌午飯！"
人群"呼啦"圍上去。劉小川他爹三個故意擠在最前頭，把閻解成擋得嚴嚴實實。
采購員指著他們："你，你，還有你...最後那個穿藍布衫的..."
"領導！"李鐵蛋他爹突然拽住采購員袖子，"那小子不行，上回在麵粉廠偷揣了半斤白麵！"
說著李鐵蛋他爹朝閻解成方向努嘴。采購員臉色立馬變了，隨手點了另外幾個人。
眼看到中午，招工的來了三四撥，閻解成次次都被攪和黃了。蹲在牆根底下，肚子裡像揣了隻蛤蟆似的"咕咕"直叫。斜眼瞅見那三家家長正蹲在樹蔭底下，捧著糧食局發的二合麵饅頭就鹹菜，吃得滿嘴油光。
"幾位叔..."閻解成終於蹭過去，嗓子眼乾得冒煙，"我哪兒得罪你們了？"
劉小川他爹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嚼完："回家問你爹去。他咋在學校裡刁難我們小子，我們就在這兒怎麼關照你。"說著掏出旱煙袋在鞋底上磕了磕。
"聽說今兒個糧店來了批棒子麵？可惜啊，有人怕是趕不上趟嘍。"
日頭西斜時，又來了個拉磚的活兒。
閻解成剛要起身，張鐵柱他爹就扯著嗓子喊："這哥們兒昨天搬磚砸壞一摞！"氣得閻解成渾身發抖，卻見那三人蹲在馬路牙子上，正就著蒜頭啃燒餅，吃得那叫一個香。
天擦黑時，閻解成拖著灌了鉛似的腿往家走。路過副食店，看見三個家長在前麵走著，看到閻解成在後麵的時候，把手裡的油紙舉了起來，對著閻解成說。
"心疼孩子在學校學習太來了，買點豬肉回家炒一下，讓孩子補補身體，對了，閻解成，閻老師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們請你吃過了——西北風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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