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細至少得是軍侯,我們可夠不著。再說,洛陽也不歸我們這個小隊管。”戟盾手袁通鼓囊著嘴笑道。幾個戟盾手也笑了起來。
“你們懂什麼?奸細可是無縫不入,當年我在的山寨就是被奸細開了寨門才被攻破的。”他轉臉對方勇道,“什長,趕快向都伯報告,不行就報屯長,出了差錯,你我都要掉腦袋。”
丁魚冷笑道:“說自己的兄弟是奸細很好嗎?就為了要占人家口糧的便宜就說人家是奸細?總要拿出證據。”
左凱瞪眼道:“老丁,兩軍交戰,勝敗在一時之間,寧可錯殺不可漏網一人。”
“行了。”方勇對左凱厲聲道,“把刀放下。”
左凱不情願地慢慢收刀入鞘,方勇對馬清道:“都伯罰你夜間站崗三日,我再加你兩日,白日照常給我做飯,你可服氣?”
處理就像瘙癢一樣,馬清自然再無話說,他彎腰拱手道:“什隊英明,馬清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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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二更時又下起了雪,那天空中紛紛揚揚地灑下片片雪花,如精靈般在夜空中起舞,將城內外裝點成一片銀白。
由於是戰時,為了防止圍城的張方和成都王乘夜偷襲,洛陽的城牆上掛滿了大小不同的各色夜營燈,將城樓上下映照得像年宵燈會一樣光亮。
西城屬於左軍,因此掛著二百多大小不同的藍色油燈。其中每個什隊負責的防區掛一盞粗五寸,長一尺的藍色油燈;都伯所在則是一盞粗四寸,長七寸的油燈;屯長以上則是大小不同的圓燈。
藍色油燈發出的藍光被白雪反射,比沒有雪的時候反而亮了幾分。
馬清站在距離什隊營燈有十步左右的牆垛邊,遠離明亮的營燈可以讓他的視線在黑暗中看得更遠。他手中拿著一隻雙弧形盾牌,左腰上掛著一口環首刀,皮盔和半身皮甲上蓋了一層白雪,在藍色營燈下發出晶瑩的藍光。
為了晚上的站崗,馬清特彆多穿了幾件衣服,但還是感覺還是冷,尤其是腳板心凍得受不了。他將盾牌靠著牆垛,解下腰帶,將刀鞘摘下放在盾牌旁,又重新纏上腰帶,做了幾個預備動作後,打起了家傳的“西涼拳”。
馬超創建的“西涼拳”乃是根據實戰而來,因此每個動作都符合人體結構和物理科學,和現在流傳的傳統套路完全不同,反而與現代拳腿殊途同歸,有直拳擺拳,邊腿正蹬,搖閃躲避。
馬清打拳時,如對麵有一個無形的對手一般,他的拳腿隨著步伐而動,時快時慢,時輕時重,揚起的雪有一人高,如天女散花一般將他圍在雪中。
馬清打了一陣,感覺熱氣從腳心傳到頭頂,渾身暖和。他正興起,突聽得一聲“好。”他急忙打住,聞聲一看,什長方勇在城牆對麵的斜坡上露出半個身子。
方勇沿著斜坡走上城牆。
他頭戴皮盔,披著全身甲,腰上插著腰刀。藍色油燈照得他半邊臉亮,半邊臉陰,他一步一個腳印,不緊不慢來到馬清麵前,手按刀柄,警惕地質問:“你到底是何人?”
“什隊何出此言,我是你的兵,馬清啊。”馬清口中噴出的白霧強勁,噴到了近兩步外的方勇臉上。
方勇偏頭躲著馬清口中噴出的白霧:“二十多天以前,我就感覺到你和以前的馬清不同。我活了四十多歲,從不信有神鬼附身那套鬼話,你和從前宛如兩人,就隻有一個解釋,你一直在隱藏自己。”他緊盯著馬清道,“說,你到底是誰,有何居心?”
方勇緊緊抓住刀柄。
馬清清楚方勇的懷疑,他解著腰帶苦笑道:“我哪有什麼居心?”他解下腰帶後一手拿著腰帶,又彎下腰將另一隻手伸向靠著牆垛的刀鞘,好像意識到了方勇的戒心。他將手停在半空,用請示的目光看著方勇。
方勇朝馬清點了點頭,眼中依然警惕。
馬清拿起刀後,將腰帶穿進刀璏內,一邊將套著刀鞘的腰帶纏在腰間,一邊以滿不在乎的語氣對方勇道:“不過,我也感覺到自己和以前不同。”
“有何不同?”方勇後退一步,站到距離馬清抽刀一擊的範圍之外。他雙腿叉開,這是可進可退的動作。
馬清心中好笑,他從牆垛邊拿起盾牌,站直了身子道:“什長你想哪兒去了。”說到這裡,馬清嘴角向下撇了撇,眼神中露出傷感的樣子道:“以前我很怕。”
“怕什麼?”方勇麵無表情,手中握刀柄的力道卻減輕了。
馬清又故作沉吟,一陣後道:“什麼都怕,怕得罪同袍,怕得罪你,怕自己一個人孤獨,又怕被同袍欺負,更怕死。”
方勇長吐一口氣,他鬆開握著刀柄的手,移步到牆垛,麵朝著城外。
落雪形成的雪幕遮蔽了七裡外張方軍營的瑩瑩燈火。方勇麵朝城外,卻是對馬清道:“現在呢?”
“不怕了。”
“為何?”方勇轉過身子,在藍色營燈下顯得黑藍的眼珠子炯炯地盯著馬清。
馬清抬頭仰望飄飄落雪,似乎陷入回憶:“那是二十多日以前了,我挑糧食回來,路上突感不適,便去了一家藥鋪,在等著拿藥的功夫,又見藥店屏風上寫著的一行字,讓我茅塞頓開。”
“哦。”方勇從後腰上取下那麵什長腰旗,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積著的雪花。他又一手拿著旗杆,一手拉著三角旗的一角湊到眼前對著藍色夜營燈光看,粗布做成的旗幟厚度不同,他看見幾束明暗不一的斑駁的光。他眼睛看著旗幟對馬清道:“寫的什麼神仙字,說來聽聽。”
“上麵寫著,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方勇的硬胡子上掛滿了雪,雪又被藍色夜營燈照得成了藍色,這使得他好像長了一嘴藍胡子一樣。他收住旗幟低聲罵道:“媽的,偷工減料,連個旗幟都做不好。”他一邊將旗幟往腰裡塞,一邊偏著頭問馬清:“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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