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門西北角外有一個黃色的土和白色的雪分界明顯的隆起小丘。昨天夜裡馬清看到西北角有很多死屍，應該是這些關西軍將死屍堆在西北角，然後拖出營帳埋在那個小丘上了。馬清想，從那裡進去比較容易，一來有死人的地方活人就比較少，二來也方便搞到一套軍服。
馬清將眼光從營帳再往遠處延伸。三座營壘像城牆一樣的城垛隱隱可見，從左至右分彆飄著白，黃和藍色旗幟。
如果從營帳的西北角進去，應該是直穿到營帳的東北門，出了營帳就是張方的右軍營壘，要經過營帳和右軍營壘之間的通道才能到張方的中軍營壘。
營壘的警戒比營帳的警戒嚴，經過右軍營壘也就多了一層麻煩和風險，不如直接從營帳的正北門出去，這樣就可以直達張方的中軍營壘。
馬清又將視線從營帳的西北角拉近。
一片雪白的原野上，一條黑鏈子一般的小河從西北往東南蜿蜒而來，從那個隆起山丘的北麵略過。
這條小河正可以利用。
如果從雪原上走會留下清晰的印記，而從小河邊過去就不容易被發現。那條小河距離馬清此時所在的垂直距離有三四裡，而且河兩岸都有很多枯樹，從樹乾露出的高度可以大致判斷河岸高度至少有三四尺。
馬清又掃視了一遍遠方營帳，然後縱身跳下了樹。
那匹馬原本也昂著頭朝馬清看的方向看，見馬清跳了下來，興奮地用大前蹄就刨著地上的雪，隻兩下就將雪地刨了一個臉盆大的坑。馬清一邊解馬韁一邊道：“想跑了？你倒是吃飽了，我還餓呢。”
馬低著頭打了一個響鼻，停止了刨地。
馬清伸出巴掌捋著馬的脖子：“不要著急，養足精神，晚上行動。”
馬清又牽著馬圍著村子前後轉了一圈。
這個村子叫蔣村，村子周圍都是可耕的土地，麵積大約有一千畝地的樣子，相當於一個九品官員所擁有的田地。這個村子的村民可能是普通民戶，也可能是洛陽城內某個九品官的佃戶。
村周圍黃色的土地都被白雪覆蓋。村東有一條直通洛陽城，有一輛馬車那麼寬的道路。道路的溫度比周圍田野的高，因此覆蓋在這條路上的雪開始融化，露出了黃色路基。
南，北和西麵三麵，距離六七裡外還有六個村莊，此時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煙火氣。從雪地的印記看，遠處的村莊和蔣村都有小路相連。村北的小路向北延伸四裡後就和那條向東南流淌的小河相遇。
太陽漸漸到了正南方，已經是正午了。馬清牽著馬回到之前的大院。他將馬拴在馬槽邊。
這一陣子馬胃裡的豆子都已經消化，馬伸著舌頭把馬槽的碎豆子舔得一乾二淨。馬清又用瓦片裝了雪給馬吃下，然後將“糧袋”坑裡刨出來，摟著“糧袋”靠著破牆昏昏睡去。
一覺醒來，眼前一片黑，馬清起身看著馬廄外。院子裡的白雪和房屋呈現一片暗藍的黑。
天色剛過黃昏。馬清這一覺就睡了大半天。
馬清又給馬喂了一斤豆子。這匹馬休息了一天，又吃了三餐飽飯，越發精神頭十足，左右搖擺著腦袋，使勁甩著翹尾巴。
馬清的肚子卻咕咕響了兩聲，昨天在祖逖家吃的油大，現在已經消化殆儘。他雖然在民居裡，卻不敢燒火做飯，也沒法燒火，隻能忍著。
他自嘲地拍拍馬頭：“你倒是飽了，我可餓了。”馬低著頭眨著眼睛。
“為了以後的幸福生活，今晚我們聯手再乾一票。”他將“糧袋”搭在馬背上，解開韁繩，牽著馬離開了馬廄。
夜裡，街上的氣溫比白日低了十度，風也比白天更大，各種奇怪的恐怖的聲音，就像在地獄一般。馬清並不感到害怕，因為他身邊的這匹馬非常恬靜，那神態就像在公園裡散步一樣。
根據白天看好的地形，馬清牽著馬沿著街道朝北走，兩百步後就出了村。村口正對一條黑黑的道路，兩邊是白茫茫的雪。沿著道路走四裡就是那條小河。
馬清拉著韁繩正要繼續往前，突然感覺手上的韁繩拽不動了，他回頭一看。
馬打了一個響鼻，兩隻前腿慢慢往地上跪下去，大屁股翹得高高的。前腿跪好後，兩隻後腿才又往地上跪下去。
馬清轉身來到馬的身邊，他伸手拍了拍瘦瘦的光光的馬背：“你比我還著急。”將“糧袋”往馬脖子方向移了移，伸腿跨上了馬背。
馬兩隻前腿先起。馬清坐在光溜溜的馬背上隻感覺身體往後滑，但隨後就被翹起的馬屁股頂住了。
馬的兩隻後腿也站了起來。
馬清隻感覺身體不由自主又向後一仰，胯下馬像啟動的跑車一般竄了出去，沿著村口道路朝北小跑起來。
呼呼風聲中，四個清脆蹄音“噠噠噠噠”就像木琴一樣悅耳，一百步後，馬進入了小快步，蹄音成了“噠噠，噠噠”兩個連續的四音。再一百步後，四個蹄音的音節變成了“噠噠”兩個。馬飛快地跑了起來。
雖然沒有馬鞍，馬清卻騎得穩穩的，就像坐在騰空的船裡，隻感覺兩邊朦朧的枯樹和暗白色田野飛快往後竄去。
不到三分之一漏刻的時間，馬清就來到了小河邊。
小河有一丈多寬，河麵上月亮，星星和雲彩的倒影非常清楚。輕輕流淌的河水發出悅耳的“嘩嘩”聲。
從村北出來的道路就順著小河分了岔，一條順著河往西北，一條順河往東南。馬清輕輕往後一拉韁繩，馬慢慢刹住了腳步。他的右手輕輕再一拉，馬便轉身朝向了東南方向。
前麵五六裡外就是張方營帳的西北角。
這匹馬將脖子伸向前，意猶未儘地還想飛奔，卻感覺被馬清帶住了韁繩，便不高興地嘶叫一聲，兩隻前蹄直立起來在空中舞動了兩下，方才不情願地以常步走了起來。
馬清在馬背上，眼睛一直注視著身邊的那條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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