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清一手撫摸著大鼻孔的臉,一手撫摸著它的脊背。它皮包著肋骨的樣子已經不太明顯了,身上也光滑起來。馬槽裡還有一些磨細的大豆和乾草殘餘。馬清用手指撚起大豆渣看了看,是熟的。安平把大鼻孔調理得不錯。
“大鼻孔,我還有點事,你老實待著。”馬清拍了拍馬頭。
大鼻孔垂著頭打了兩個響鼻。
馬清回自己的房間換了一身深衣。他的那身完整皮甲已經落在了皇宮,好在那身破皮甲還放在屋裡沒有上交,這得益於這兩天混亂的局麵。他穿上破皮甲,出了門往北走了一百步就上了往城樓上的斜道。
城牆上,士兵們都站在外牆邊嘰嘰喳喳的。
馬清擠進人群,來到牆邊往外看。
一條被踩得泥濘不堪,三四丈寬的黑色道路從西明門一直延伸到七裡外的張方營壘。六個營壘裡,螞蟻一樣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往營外流動。
“我也算從軍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檔子事,剛進城就出城。”一個大鼻子的瘦子抄著手,將戟抱在胸前。
“進城神)時像阿父一樣,出城神)時像生)孫子一樣。”一個顴骨高高的圓臉靠在牆垛上。他缺了一顆門牙,因此說話透著風。
“沒有見過,說明你從軍時間還短,時間長了,啥都能見到。”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兵一手搭在一個肚子突出的士兵肩上,一手拍著大鼻子瘦子的肩膀。
馬清出了人群,他要往北麵自己的防區走,見前方五十步外,朝著牆內側的地麵坐著一人,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城內。正是方勇。
馬清朝方勇走去。他的腳步聲很響,方勇卻像沒有聽見一樣。他到了方勇身邊,方勇也一直沒有轉頭。
方勇背對著的城牆外側,是什隊的弟兄們。
戟盾伍隊的隊長丁魚雙手放在牆垛上往外看。他的身後左邊,袁通一手持戟,一手手指著外麵說著什麼。他的身後右邊,貢玉雙手杵戟,歪著屁股。
李如一隻腳跨在牆垛凹處,一手放在那條腿的膝蓋上撐著下巴往下看得入迷。後背上插著一柄錘的矮個子熊易,手上拿著另一柄錘輕輕敲打著牆垛。安平背著手,叉著腿一動不動。
在丁魚旁邊約四五步遠是馬清的刀盾伍隊。
蔣寬背著弓箭,將兩隻手肘放在牆垛上,一邊往外看,一邊對右邊的趙俊說著什麼。在蔣寬左邊的方信雙手背在身後,盯著外麵一動不動。高山一隻手放在牆垛上,身子斜著側向蔣寬。
方勇還在發愣。
雖然隻是看見側臉,馬清也能發現方勇臉上皮膚鬆弛,那一臉的硬胡茬又長又卷。馬清有些猶豫要不要將方琦的噩耗告訴他,又想既然是早晚要知道的事,晚知道不如早知道,便輕輕拍了拍方勇肩膀上的皮甲。
方勇肩膀一彈,就像被針刺了一下。他回過頭來看見是馬清時,他那鬆弛得厲害的眼袋上,充滿血絲的眼珠子放出光來:“阿清,你可回來了,有阿琦的消息嗎?”
方勇一手撐著冰冷的地麵,身子側向馬清。
馬清點點頭。
“他怎麼樣?”
馬清從腰帶裡拿出拴著紅線的狼牙。方勇兩道濃眉粗成一團,鬆弛的眼袋抖動著,伸手一把將狼牙搶了過去。他將狼牙攤在顫抖的大手裡仔細看了一陣,抬頭瞪著充滿血絲的紅眼睛:“怎麼到了你手裡?”
“方隊,你不要激動。”
“你快說。”
馬清將方琦死的情形講了一遍。
“撲”方勇口中噴出一股鮮血,他強壯的身軀朝城牆外倒去。馬清一把扶住他:“方隊,方隊。”將他拖到城牆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