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瑚帶著八千前鋒騎兵先抵達霸水東岸，他一邊將騎兵在兩座橋外的兩翼布陣，一邊命快馬飛報司馬乂。
司馬乂接到報告，立刻帶著幕僚和各軍的主將來到霸水東岸觀察敵情。他選擇的觀察地點在兩個木橋之間。
馬清將兩個步兵曲設在在兩個木橋之間，距離河岸五十步遠的地方。兩個步兵曲各列成兩個長槊和大盾組成的橫隊。騎兵曲在兩個步兵曲後麵一百步的距離列成兩個縱隊。
司馬乂和將領團們就在兩個步兵曲組成的長槊大盾牆後望河西觀看。
司馬乂騎著那匹赤色大宛馬在正中，左右是自然排成了倒八字形的幕僚和主將。他的左手第一個就是騎著烏騅馬的祖逖，祖逖後依次是伍度，杜全，王矩，馬清等人。他的右手是田恩，皇甫商，王瑚，李純等人。
此時正是初夏，二十四五丈寬的水麵泛著青白的冷光，從秦嶺下來的河水裹挾著冰冷的寒風，讓兩岸的溫度驟然低了四五度。兩岸柳樹時不時地搖動，好像是被河水的水腥味嗆得連續的打噴嚏一般。
河麵上沒有舟船，隻有一大一小兩座木橋靜靜橫亙在河麵。大木橋有五丈寬，直通長安的霸城門。小木橋在大木橋北六裡，兩丈多寬的橋麵，直通長安城東最北麵的宣平門。
霸水西岸，三支約四萬人的隊伍已經在距離河岸一裡處布好陣勢。棕色的牛皮帳麵就像菠蘿皮一樣一個個緊密相連。三麵一丈六尺高的大纛旗在“菠蘿皮”似的營帳中迎風招展。
大木橋南的一支軍約一萬人，黑色大纛旗上寫“中堅將軍馬”。大木橋和小木橋之間的一支軍約兩萬人，綠色大纛旗上寫“征虜將軍李”。小木橋以北一支軍的黑色大纛旗上寫“廣武將軍郭”。
“怎麼河間王還能集結起四萬人？”左常侍王矩胯下那匹大青馬興奮得不停踢著腳，他也就緊緊拉著韁繩，在馬背上不停顛著身子。
“這有啥奇怪？”伍度瞥了王矩一眼，尖細的嗓門說。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將手巴掌放在額頭上朝河對岸看，手巴掌上的手指翹著就像蘭花指一樣，“對麵的是馬瞻和郭偉，他們一個是都尉，一個是曲將。河間王給了他們兩人四品的名號。兩人麾下都是新征的士卒，沒有什麼戰鬥力。倒是那個征虜將軍李從，是張方麾下的將領，不可輕視。”
“三支軍三支大纛旗，竟不設主將。這河間王真是不知兵，讓一支四萬人的軍隊分屬三人，打起仗來如何協調？”皇甫商興奮得話語急促起來，他的卷胡子就像跳舞一樣抖動著。
“正常情況，河間王應該要馬瞻和郭偉兩軍受李從節製，之所以沒有這樣，還是對李從不放心。這樣，”田恩轉過臉來，對司馬乂眨著他那黑黑的帶著皺紋的眼瞼，“他們隻是一群烏合之眾。”
“河間王不是不知兵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祖逖看了看皇甫商和田恩，又挺直身子用手指著西岸，“你們看，我們在這裡也算顯眼，對岸的軍營卻平靜如水。”他又指著兩座橋，“這兩座橋也沒有燒毀。”
“是啊。”李純抬著他的尖下巴看著兩座橋，好像恍然大悟似的，低聲嘀咕著，“這是為啥？”
“他們是想對我們半渡而擊之。”王瑚揚起那胡子刮得鐵青的臉，似乎對敵人的計劃胸有成竹似的，他對李純笑了笑，“這霸水最深處不過一人。你的步兵從橋上過，快速在岸邊列陣。我的騎兵從兩翼的河裡涉水過來，首先衝擊中間之敵，一定能將他們衝垮。”王瑚得意地看向司馬乂。
司馬乂的眼睛一直盯著對岸一言不發。他咬了咬嘴唇，轉過頭對馬清道：“阿清，你於十萬軍中斬上將之頭。”他伸手指著西岸的營帳，“對敵營比我們都熟悉，現在怎麼一言不發？”
這是司馬乂第二次說“十萬軍中斬了上將之頭”這句話。而且是當著他的幕僚和主將們說，也就等於對全軍說。。
馬清很不喜歡司馬乂當著眾人麵前這麼說。
司馬乂第一次在劉佑麵前介紹馬清的時候，馬清就感覺背脊發涼。因為他入張方營斬殺張方的經曆根本不是司馬乂表述的那樣，何況斬殺張方的人也不是他。他後來想，也許是司馬乂為他在劉佑麵前扯大旗，這樣想他也就自我釋然了。
現在司馬乂當著眾人的麵這麼說，馬清就感覺心中發毛。
他的眼睛自然地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他感受到了三種眼神。
一種是欣賞和欣慰的眼神，王瑚，杜全，那個女人一樣的伍度就是這類眼神。他最喜歡的是祖逖的眼神。
祖逖深陷的眼窩亮晶晶地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上翹，還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他胯下那匹烏騅馬昂著頭張著嘴朝著馬清，好像要和馬清說話一般。
一種是與自己無關的表情，中尉田恩，典農中郎將郭全，左常侍王矩等人就是這種表情。他們隻是含蓄，禮貌地看著馬清。馬清很熟悉那種眼光，那是一種老上海人看新上海人的眼光。他馬清隻是一個出身低微的外來者，還融入不了他們的圈子。
有三個人的眼神是馬清不喜歡的。
一個是奮威將軍皇甫商，他板著臉，緊閉著嘴，他卷著的胡子抽搐著。那是他緊咬牙根帶動了臉上的肌肉，又帶動嘴唇上胡子的結果。
馬清帶著祖徽和柴氏兄妹等人進入祖逖和皇甫商前軍所在的驛站時，他就感覺皇甫商對他很不感冒。他理解這種狀況，畢竟他原本是皇甫商麾下一個士卒，突然被祖逖和司馬乂重用提攜，不到一年就成了六品的部司馬。這對皇甫商來說是丟麵子的事，而且隻要馬清的表現越好，皇甫商的麵子就丟得越狠。
馬清認為這個矛盾隻能通過時間來化解。因為如此，他在皇甫商麵前一直很恭敬和尊重。
另外兩個是外都督王堅和帳下督祁瑩。王堅騎在那匹灰色蒙古馬上，轉頭朝祁瑩撇嘴使了個眼色。祁瑩微微閉了閉他那雙小眼睛，朝王堅露出一絲嘲笑，又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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