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司馬乂抬起頭，用清亮的嗓門喊了一聲。他兩隻眼睛依然看著對岸的軍營，兩道眉間蹙成一個川字。
“在。”李純的兩隻粗臂膀在馬上拱手，動作緩慢卻有力。
“你部在大木橋左翼安營，要做好進攻的準備。明日寅時通過大木橋對馬瞻軍發起攻擊。”司馬乂指著大木橋左側。
“諾。”
“祖逖，皇甫商。”司馬乂又喊，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對岸的軍營。他胯下的大宛馬昂頭抖了抖脖子。
“在。”“在。”
“你們在那座小木橋的右翼安營布陣，明日寅時對郭偉軍發起攻擊。”
“諾。”皇甫商張著那卷胡子下紅紅的嘴巴應道。
“殿下。”祖逖朝司馬乂拱手又微微彎腰，他隆起兩道眉毛似有話說。
司馬乂朝祖逖伸著手臂，叉開五指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
“王瑚。”司馬乂輕輕抖了抖韁繩，大宛馬往前走了兩步，他的身子也就一起一伏的。
“在。”王瑚鐵青的臉轉向司馬乂，眼裡閃著紅紅的火花。
“這條大木橋通往霸城門，是我們的主攻路線。”司馬乂指著大木橋左邊約一百步的地方。
王瑚抬起頭來，一邊摸著他硬硬的短胡子一邊朝司馬乂所指的方向看。
一麵木質柵欄將對麵的軍營截成兩部分。
“那是馬瞻和李從兩軍的結合部。在左右兩翼發起進攻的兩個漏刻後，你部從這裡發起進攻，要在三個漏刻內突進營帳，打開一個通道。”司馬乂指著大木橋。
“諾。”王瑚答應道。
“田恩。”
“在。”
“你部一萬五千步兵擔任主力，沿著大木橋主道進攻霸城門。今夜你部在兩橋之間安營，要列成進攻的態勢。”司馬乂指著大木橋和小木橋，“明日發起進攻後，要快速通過王瑚打通的通道，在辰時抵達長安城下，發起進攻。”司馬乂握著拳頭往下做了一個捶擊的手勢。
“諾。”
“辰時的太陽在正東且明亮，能阻擋城上敵人的視線，這是可以依靠的天時。”司馬乂伸手指著王瑚，“若你王瑚不能在兩刻內將對麵的營帳打開一條通路。”他又將指王瑚的手滑向田恩，“你田恩不能在辰時抵達長安城下。”他收回手放在馬鞍上，鏗鏘清脆的聲音變得緩慢而沉重，“我們就會失去天時，仗會打得很艱難，也許會失敗。”
他昂起頭，用犀利的目光看了看大家：“失敗有什麼後果，不用我說，你們都清楚。”那匹大宛馬使勁兒甩了甩細長的脖子，打了個響鼻，就像聽懂了他的話一樣。
“殿下放心，我王瑚拚了命也要在三刻內打開通道。”王瑚伸出三根像紅腸一樣粗的手指。
“殿下，隻要王司馬在三刻內打開通道，我就能在辰時發起對霸城門的進攻。”田恩扶了扶頭上的皮帽。
“好。馬清部為第一預備隊，我帶五千騎兵為第二預備隊。”司馬乂又抖了抖馬韁，那匹大宛馬昂頭做著高抬腿的漂亮姿勢來到眾人中央。
司馬乂那燃著希望火焰的眼睛在每個人的臉上都做了停留：“這是消滅河間王的最後一戰，平定關西，天下就定了一半，諸君多努力，孤當與諸君在長安城痛飲。”司馬乂舉起手臂衝著長安方向使勁一揮。
司馬乂的中軍大帳在田恩軍後麵。馬清部就在田恩軍和司馬乂的中軍之間安營。
從河邊觀察回來，馬清召集幕僚，三個曲將，輜重和信號隊長談了第二天的進攻計劃。考慮到本部作為預備隊，要根據主力作戰的情況臨時分配任務，又結合前方作戰的突營和攻城兩個階段，最終定下了部署。
若第一階段突營遇到問題，就需要騎兵打頭陣進行突擊。若第二階段攻城遇到問題，就需要兩個步兵和騎兵下馬成步兵攻城。因此馬清將三個曲呈一字形排開。騎兵曲在左翼，第一第二兩個步兵曲在騎兵右翼。這個可以根據情況隨時決定誰打頭陣。
馬清這個營駐紮很簡單，就是紮帳篷，在關西平原紮個帳篷是很容易的事。他命令輜重隊簡單做了飯，大家吃了就衣不卸甲地睡覺。
做完這一切，馬清就獨自騎馬往司馬乂大帳走。
司馬乂的大帳是個用毛氈覆蓋在木製骨架上，直徑二十步的簡易圓形帳。帳門外立著一麵三丈高的黃色牙旗。牙旗上隻是一個“晉”字。雖然簡易，形製卻一點也沒有省略，帳篷四周用了四十八顆地釘，
帳外是長槊和盾牌圍成的二十來步深的禁區。禁區內有一個屯的士兵負責警衛。這一個屯的士兵由帳下都督祁瑩管轄。
按照晉製，司馬乂的常山國乃是小國，隻能擁有一千五百人的私軍。司馬乂將這一千五百人分成了兩部分。一千名士兵歸帳下都督祁瑩麾下，擔任自己的親信護衛。另有五百名士兵歸外都督王堅麾下，作為王堅代替自己對各軍進行監督的力量。
馬清來到帳門外，挎刀的皮膚黝黑的屯長朝他拱了拱手。他朝屯長點了點頭就走了進去。
帳內燈火通明，中間偏裡是一張黑漆大案桌，上麵鋪著一張圖。司馬乂正彎腰用毛筆在上麵畫著。他的身邊，長史伍度歪著身子看著他的筆。
在大案桌左邊有一張稍小的案桌，上放著一些文書資料。左常侍王炬手上抱著幾疊文書，一隻手將抱著的文書放在案桌上攤開，再將這些文書按順序疊放。
郜冼和阿洪都穿著絳色深衣坐在大案桌右邊的席子上。郜冼直著身子，將一口刀放在大腿上，閉著眼睛像打坐一般，連嘴巴上的八字胡都一動不動。他身邊的阿洪背著雙鋋，將右手手肘撐在大腿上，手握成拳頭支撐著臉打瞌睡。他臉不時從拳頭上滑下來，又睜開眼睛看看，有時候還擦著嘴角的口水，再將拳頭撐著臉繼續打瞌睡。
祁瑩挎著刀在帳篷門的邊緣走動，見馬清進來就朝馬清歪了歪嘴做出笑的樣子。他的半張臉歪著嘴笑，另外那張長著黑痣的半邊臉卻一動不動。
馬清也朝他禮貌性地歪了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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