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聲低沉有力的應答幾乎同時響起。門口光影晃動，兩名身著軍中製式交領短襦、下身大口縛袴褲的士兵應聲出現，一高一矮，身姿挺拔如鬆。
“守著門，不許任何人靠近。”馬清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諾！”兩名士兵乾脆利落地抱拳領命，隨即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無聲息地分左右消失在厚重的門扉之外。
大堂內瞬間陷入一種深沉的寂靜，仿佛被無形的屏障徹底隔絕。方才那股旖旎的甘鬆香氣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肅殺衝淡了幾分。
門外遠處傳來的士兵操練時整齊劃一的呼喝聲、兵器碰撞的鏗鏘聲，高樹上不知疲倦的、撕心裂肺的蟬鳴，成為這寂靜空間裡唯一的背景音，更襯得堂內氣氛凝滯如冰。
馬清的目光重新落回祖蘭那張因羞赧和震驚而顯得格外生動的臉上。他身體微微前傾，越過寬大的案幾，向祖蘭湊近。他的眼睛飛快地眨動了兩下，仿佛在斟酌著極其危險的措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耳語的蠱惑和沉重：
“蘭兒，我看見了……看見了你在你阿父那封八百裡加急書信上的批示。”他緊緊盯著祖蘭瞬間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在陳述一個驚天的秘密，“你現在……已經參與到這等軍國大事之中了。”
他頓了頓，看著祖蘭臉上血色再次褪儘，才繼續用更低、更緩的聲音道：“那麼，你先想清楚一個問題：在你和伍主簿兩人之中，殿下他……更，更……”他的話語在這裡變得極其含糊，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隻剩下氣音在唇齒間摩擦，目光卻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鎖住祖蘭的眼睛。
“什麼？你說啊！”祖蘭被這欲言又止的沉重氣氛和那灼人的目光攫住，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由自主地將上半身也向前探去，急切地想要聽清那未儘之語。兩人的臉龐瞬間拉近到僅隔一寸的距離！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溫熱的氣息交融在一起，皮膚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輻射出的、帶著緊張與某種難以言喻吸引力的熱度。
這近在咫尺的距離，這熟悉又陌生的灼熱氣息，瞬間點燃了祖蘭的記憶。
她想起了在祖府後院，陽光透過葡萄藤灑下斑駁光影，馬清握著她的手，耐心地糾正她刀法的每一個細節。那時他的手心溫暖而細膩，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笑意，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那段純粹而甜蜜的日子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一股巨大的、難以抑製的衝動攫住了她。她的臉頰再次飛起濃豔的紅霞，如同燃燒的晚霞。她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瀕死的蝶翼，緩緩地、帶著一種獻祭般的決絕，閉上了雙眼。那豐潤飽滿、如同熟透櫻桃般的紅唇，微微開啟，帶著滾燙的渴望和不顧一切的熾熱，朝著馬清的方向，無比清晰地、主動地送了過來！
然而，預想中唇瓣相觸的溫軟壓力並未降臨。就在她的唇即將觸碰到馬清嘴角的刹那，馬清的頭顱以一個極其微小的角度，如同最精妙的格擋般，向側麵一偏，巧妙地避開了這致命而誘惑的親吻。
祖蘭隻感到一陣溫熱的氣息，帶著馬清身上特有的、混合著陽光和好聞的雄性味道，如同羽毛般拂過她早已滾燙敏感的耳廓！
那氣息透過耳道，帶來一陣令人戰栗的酥麻，又頑皮地吹拂起她貼在耳鬢的幾縷柔軟發絲，搔刮著細膩的肌膚。這突如其來的，卻又並非親吻的觸感，讓祖蘭瞬間陷入一種如夢似幻、心神蕩漾的境地，以至於她完全忽略了馬清前麵那些沉重的話語。
隻有最後那三個字，如同三柄冰冷的重錘，帶著萬鈞之力，狠狠地砸在她意亂情迷的心尖上：
“……伍主簿？”
“伍主簿”！
祖蘭渾身猛地一抖！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又似被無形的電流貫穿！她倏然睜開了雙眼，眸子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馬清不知何時已重新端坐回案桌之後。他身體挺直，恢複了那副沉穩如山、不怒自威的姿態。
祖蘭感覺剛才那近在咫尺的曖昧、那拂過耳畔的熱息，都隻是她的一場幻夢。
她一邊努力平複著狂亂的心跳，一邊羞憤交加地回憶著馬清最後那句完整的話語——“更喜歡你還是更喜歡伍主簿？”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火焰般灼燒著她的臉頰，紅暈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她不敢再看馬清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慌亂地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裙角，身體微微發顫地坐回了自己的坐墊上。
“師父，你彆瞎想！”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惱怒。她伸手，用指尖帶著一點發泄意味地、用力撩了撩滾燙耳邊的劉海，試圖驅散那殘留的酥麻感，同時惱怒地撇了馬清一眼，那眼神裡帶著被戳破心事的羞憤和被質疑的委屈。
“殿下……殿下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光明磊落！”她急於為司馬乂辯白，仿佛這樣就能洗刷掉自己心中的不安。
“還有，你彆看伍主簿平時……女人兮兮的，”她刻意加重了這個貶義的形容詞，仿佛在劃清界限，“他其實挺有能力的！他武藝很好，腦子也活絡，辦法也多得很！殿下用他，是看重他的才乾！”
“呼……”馬清長長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氣，那氣息仿佛帶著千鈞重量。
他搖了搖頭，目光深沉地看著祖蘭，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更深的憂慮：“蘭兒，我剛才的話，不是要你現在回答我。”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刻進她的心裡，“我是要你……夜深人靜之時，捫心自問！問清楚你自己的心！這答案，隻有你自己知道，也隻有你自己……承擔得起後果。”
他的話語如同最後的警鐘，在寂靜的大堂裡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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