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炎熱的夏季午後。
蟬鳴聒噪，穿透紗窗傳來。
四個人進入到瞿老師這個不大的公寓，一下子讓客廳顯得擁擠了起來。
眼前的這位退休女教師，已經是七十多的年紀了，穿著樸素的t恤，花白的短發。
說起於紅霞這位早亡的同事，瞿老師顯得多有喟歎：“唉，時間真快，於老師如果還活著，應該和我一樣，桃李滿天下了，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據我們了解，您和她當年都是奚紫雲在的那個班級的老師，你還記得於紅霞和奚紫雲父親之間發生的矛盾嗎？”齊飛禮貌的語氣掩蓋不了他焦急的情緒。
聽到“奚紫雲”這個名字，瞿老師的眉頭微皺：“我當然記得，我教書這麼多年，各種家長都遇到過，從來沒有見過像奚紫雲的爸爸這樣蠻橫的人。我曾經勸過於老師，我們已經做了身為老師該做的所有事，並不能解決這世間所有的苦難。但是於老師沒有聽，結果吃了不少苦頭。”
“看來您很了解，能詳細說說嗎？”齊飛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坐著的老藤椅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瞿老師望向了紗窗外被烈日照得發亮的綠樹，搖曳的葉子映入她的眼眸，仿佛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是於老師第一次擔任班主任，我是副班主任，她教數學，我教語文。一個班級六十四個孩子，我至今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於老師更加不用說，她拿出了全部的責任心，想要把每個孩子都教好。
尤其其中一個叫奚紫雲的女孩，這孩子很內向，不愛說話，但是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格外靈動，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學什麼都是一點就會，尤其是於老師教的數學，奚紫雲顯現了超過其他孩子的天賦，其他孩子需要一個學期才能掌握的內容，她開學的兩個禮拜就自學完了。
那會兒，於老師不時地向我提起奚紫雲，言語間難掩自己的偏愛。
不過，隨著了解的深入，我們都發現了奚紫雲家裡可能有特殊的情況。她常常無故曠課，於老師事後問她原因，總是三緘其口不肯回答。
幾次之後，於老師去了奚紫雲的家。我還記得她家訪回來特彆生氣，說是和奚紫雲的爸爸差點吵起來了。奚紫雲之所以曠課是因為她爸爸讓她留在家裡做家務。
要知道那時候奚紫雲隻是個一年級的孩子，紅霞說勸了奚紫雲爸爸幾句，沒想到這個男的就是個酒鬼，醉醺醺地耍起了酒瘋，眼見著要動手打奚紫雲，她帶著孩子直接離開家回了學校。
奚紫雲在入學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她是單親家庭。身為老師的我們都知道，單親家庭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隻不過沒有料到奚紫雲的爸爸這麼極端。”
“極端？”鐘葵聽到這兩個字顯得饒有興致。
“是的，我們以為於老師把孩子帶回來之後就安全了，沒想到不一會兒，她爸爸就追到學校來了。那氣勢洶洶的架勢我到現在都記得，兩邊吵得越來越厲害，這個人就像一頭野獸一樣，上來要掐於老師的脖子，好在學校的男老師和保安聽到吵鬨趕過來幫忙，才把這男的趕出了學校。”
“那麼奚紫雲呢？”鐘葵繼續問著。
“那孩子不哭也不鬨，就那樣安靜地躲在角落裡的，怯生生地看著一切發生。經過這麼一鬨，我們越加不敢把孩子放回家裡了，眼見著要放暑假了，於老師提出來要把孩子帶回自己家，等聯係上孩子的母親再說。
可是，問來問去，都說奚紫雲的母親因為不堪家暴，在奚紫雲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音信全無。
我記得在我們商量找奚紫雲媽媽的時候，一直不說話的那孩子突然開口，說她媽媽不會再回來了。
她說得很平靜，就好像這是彆人的事情，那模樣，看著真讓人心疼，是個聰明孩子啊。”瞿老師由衷地說。
她對於奚紫雲的憐惜讓齊飛不由動容，正準備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份，隻聽到瞿老師繼續說道：“我也是聽說，奚紫雲的爸爸找到了於老師家裡，鬨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
“我們就是從於紅霞的街坊那裡聽到這個事情才找到您這裡的，後來的事情您知道嗎？”齊飛問著。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鬨得不可開交，於老師報了警，但是因為她隻是受了一些輕傷，奚紫雲的爸爸在警察的要求下，不走心地道了歉，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於老師還是擔心奚紫雲，想要繼續把她留在身邊，但是奚紫雲終究回了家。”
“是奚長江把女兒帶去了嗎？”鐘葵問。
瞿老師卻搖了搖頭：“不是，是奚紫雲自己要求的。”
這個回答讓所有人都很意外，除了鐘葵，她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一般繼續問道：“為什麼呢？”這不像個提問，反倒有些心理谘詢時候引導的意思。
瞿老師歎了口氣：“這孩子真是懂事得很，她說自己留在於老師那裡，下次爸爸還會去打於老師，堅持自己要回去，於老師雖然不同意，但是孩子堅持也沒辦法。為了不讓孩子受欺負，於老師三天兩頭往奚紫雲家裡跑，孩子曠課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不過她那個酒鬼爸爸還是惡習難改，奚紫雲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不用說就是被她爸爸打了，唉！
不過，也許是於老師的堅持讓奚紫雲的爸爸有點觸動吧，到了假期，偶爾他竟然同意孩子去於老師家裡暫住。直到……”
說到這裡，她推了推眼鏡，略低下頭，“雖然話不應該這麼說，到了第二學期，這孩子總算是熬出頭了。
她爸爸因為喝醉酒，失足掉河裡淹死了。
她爸爸出事的時候，孩子正好住在於老師家，由於孩子的媽媽還是聯係不上，奚紫雲不得不投靠遠房親戚，轉學去了其他地方。打那之後，很多年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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