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知了像瘋了似的尖叫,何天從木板床上爬起來,夏天的傍晚依舊刺眼的陽光從因老舊變得霧蒙蒙的玻璃窗斜著照進來。
何天坐在木頭床邊發呆片刻,被嗡嗡作響仿佛不堪工作重負的風扇聲叫醒。
她搓搓臉,趿拉著廉價的塑料涼鞋起身,關了風扇,去沒有隔斷的堂屋飯桌上,端起粗陶碗,把晾著的涼白開一口氣喝完,精氣神徹底回來了。
這個身體叫何天,家裡一個腿有殘疾奸懶饞滑的爸,一個智力障礙的媽,還有個因為難產缺氧導致腦癱的哥哥,和唯一健全的何天。
麵對這樣的天崩開局,何天真的很想殺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從哪裡來,最終的結局會是什麼,沒有具體任務,當然,也沒有任何跟其他人相關的記憶,隻知道自己會不斷地穿到彆人身體裡,代替彆人過一生。
說是代替,但是何天知道,從醒來那一刻起,就是她自己的人生了。
天崩開局也是開局,活著就會疼會死,當然,有好日子過也會有幸福感,一切都需要自己去創造。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串腳步聲,何天放下碗,又倒了一碗水晾著。
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慢慢走進來,對上何天的目光,曬得黝黑泛紅的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可能是天太熱,渴急了,女人顧不得染滿青草汁的雙手,過去拿起粗陶碗就要喝水。
何天在記憶裡搜尋一秒,就知道這是她那精神錯亂的母親。
看見她捧著碗,趕緊伸手奪下來,大聲跟她說話。
“剛倒的燙嘴!”
說著何天還做了兩個被燙到的動作,女人不理解的表情變得訕訕,笑著縮回手。
何天拂去她頭上的草芥,在案幾上紅色大搪瓷盤子裡找個空碗,把熱水來回倒,蕩溫了,還從罐頭瓶子裡挑了一點白糖放進去,遞給母親喝。
女人看見糖,眼神先是一縮,隨後驚喜的捧過來,咕咚咕咚喝完。
不經何天的父親何世華允許,家裡的吃食她是不被允許觸碰的,不然就可能招來一頓好打。
不過何天給她的就不同了,她可沒碰。
傍晚在外頭晃晃悠悠的何寧也回來了,但是一直到天黑,才看到一瘸一拐的何世華,渾身煙味兒,不用想都知道又去跟一群懶漢打牌吹牛。
大概是輸了錢,何世華回來罵罵咧咧,進門開始踢板凳摔碗,對辣椒炒絲瓜怎麼都不滿意。
何天早早放下碗筷,眼瞅何世華越說情緒越大,筷子都要抽上母親的臉,何天冷笑。
“也不看看這個家裡有幾個子兒,菜園子裡的絲瓜不想吃不還想吃肉不成?”
何世華眼睛一瞪,何天絲毫不懼,直視他的目光。
何世華想想以後還要指望何天,抿了抿唇。
“等把你嫁出去,老子就有肉吃,還有酒喝。”
何天翻翻白眼。
“哦,把我嫁出去能換多少彩禮?夠你花幾年?再多的錢,等你死了,何寧能守住幾天?”
何世華怎能不懂這個道理!所以他才願意再生一個,結果是個丫頭片子。
“就算你出嫁了,我是你爹,小寧是你哥,你也要管他一輩子。”
何天嗤笑。
“蠢貨,連親爹親兄妹都不一定靠得住,你不說讓何寧自己立起來,還想指著外人,哪家男人這麼有錢,能管瘸子老丈人傻逼大舅哥一輩子?
有這個能耐,還願意娶我這樣的?”
何世華心裡沒底,可這不是沒法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