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想到何偉民,何天腦子裡先浮現出的是自己剛從姨媽家到崤山的時候,父親看著他,慈愛的眼神,吃飯的時候,伸手撫摸她的頭發。
父親是怎麼在她心裡一點點爛掉的?
想到當初短暫幸福的童年時光,何天還是忍不住心酸。
她的母親,記憶裡堅韌不拔的華夏女人形象,就是她母親的樣子。
為了幫父親討婆家人歡心,把當時供銷社的正式工讓給何偉民同父異母的小妹,也就是何天的小姑。
何偉民並不是一下子就成功的,他嘗試過很多行業,吃的穿的用的,無論他投資什麼行業,弄了多少滯銷貨在家,媽媽都會毫不猶豫的扛起大梁。
時隔多年,何天已經記不得母親的五官,就連看著當年的全家福照片,如今都顯得模糊陌生起來。
記憶裡的母親,就是大風大雨的天氣,也堅定地披著一層白色半透明塑料膜,帶著鬥笠,艱難的騎上拉滿貨的破三輪車,走街串巷去叫賣。
那都是她一次次在為父親的錯誤決策兜底。
如今母親不知所蹤,不知死活,任何人都拿何偉民沒有辦法。
何天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在十四歲那年,被段玉瑩壓製的喘不過氣時,就已經流光了。
可是如今,她還是能輕易打濕枕巾。
周五是專業課考核,全班同學都很緊張,隻有何天,不僅遊刃有餘,還能分出精力來想東想西。
雖然身在和平天下,人坐在高校的教室裡,可何天感覺自己像是漆黑的海洋裡,漂浮著的一葉孤舟。
她想念母親,其實童年時候媽媽更多的心思都用在幫扶父親身上,對她真沒多少關愛,但是孩子缺愛的時候就會無限美化不在身邊的人。
要是媽媽在身邊,會不會段玉瑩就沒有那麼囂張?爸爸也不會這麼狂妄?
要知道家裡的公司還有一部分股份是國資辦的。
何天的憤怒,無人可說。
放學後,教室眾人很快走光了。
滿課的時候最討厭,去食堂都是殘羹冷飯。
何天慢悠悠的收拾課本,這時候手機上又連續來了三條短信。
還是一見鐘情哥,何天煩躁的把短信刪除。
看到手機上,撥號鍵裡已經按出來的號碼,此時的何天,身處空蕩蕩的教室,但是耳邊還回蕩著剛才課堂上,濟濟一堂的熱鬨。
清風吹過,有種人走茶涼,曲終人散的孤寂,這感覺讓她非常不喜。
在這股怒氣和厭煩交織的情緒作祟下,何天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
“我舉報,喜旺食品公司,有轉移資產,侵害國有股份利益的嫌疑。
證據嗎?我有,但是不多。
發郵箱?好的。”
何天掛了電話,一鼓作氣,跑到校外的網吧。
這裡是大學城,網吧裡全是周邊學校的學生。
何天沒有用自己的身份證開戶,但是隨機找了個看起來好說話的人,給人家五塊錢,借用一下,發個郵件。
理由就是忘記帶身份證了。
把何偉民轉移資產,說是支援非洲,其實轉到美帝的證據發到國資辦的郵箱,何天的心臟突突跳動。
二十歲了,從十四歲起至今,整整六年,她第一次作出的反抗,就是舉報父親。
不知道未來走向是什麼,但是此時她隻想大哭一場。
當年輕輕撫摸她頭發,把她扛在肩頭逛廟會的父親,在她心中是真的死了。
何天揉揉眼睛,回學校去。
父親死了,要是母親也沒了,她就真的成了孤兒。
她想要親人,所以必須出國讀書,借此機會,尋找母親。
而且,那個賤人帶著私生子去美帝,她也要去,要弄死他們。
就算弄不死,也要讓他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