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汙染物一起嘲笑完新人類後，姬清瑤才收斂神情，難得認真地對徐一流開口：“你確定要切斷兩個世界的鏈接嗎？”
徐一流聳聳肩：“當然，哪有第二個選擇？”
是啊，哪有第二個選擇。
姬清瑤語氣輕鬆，眼睛卻一直盯著徐一流：“你就不怕我反水嗎？”
既然徐一流可以背刺新人類，那她當然也可以背刺徐一流。
徐一流還真開始陳述：“首先，你背刺我，得到的是舊世界一個爛攤子。雖然舊世界看起來遠遠落後新世界吧，但我們比新人類強的，就是擁有清除你們的能力。
你要是真的想統領舊世界，那恐怕要花上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了。
優秀的人類可不止我一個。”
姬清瑤無語道：“你能不能彆自誇了？”
這樣坦然自稱優秀人類的人能有幾個？
徐一流笑道：“依我對你的了解，你恐怕嫌麻煩吧，哪有新世界那樣探囊即得？”
姬清瑤撇撇嘴。
這倒是真的。
“還有呢。”徐一流慢悠悠地說，“我知道，你不會背刺我。”
姬清瑤冷哼一聲。
徐一流笑嘻嘻地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可是你最愛的人類。”
“給自己貼金。”姬清瑤嘀咕道，偏過頭，“那就這樣吧，兩個世界切斷鏈接……這樣的話，我們就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你知道吧。”
徐一流注視著姬清瑤的側臉。
陪她最久最久的人，不是彆人，是姬清瑤。
姬清瑤比誰都明白她的過往，她的劣根性，她的變化和煎熬。
她也比誰都明白姬清瑤的野心。
她們注定要在這裡分彆。
沒有彆的選擇。
徐一流的手搭在姬清瑤肩上，鄭重卻又輕輕地說：“再見了，姬清瑤。”
她蹲下身抱了姬清瑤，姬清瑤雖然動作抗拒，卻到底沒有推開她。
姬清瑤從她的胳膊下伸出手，在她身後的空氣從上向下劃。
一道和季銜星她們離去的光門出現在這裡。
“再見，徐一流，我不會想你的。”
說罷，她趁著徐一流愣神，使勁將徐一流推進了光門。
在徐一流最後的視野裡，這個從始至終都高傲自大的汙染物，露出了屬於人類的神情。
她說：“如果我要背刺你，那麼，這就是最大程度的背刺。”
趁她不注意，讓她突然地離開，中斷這場在姬清瑤看來過於肉麻的告彆。
白光淹沒視野時，徐一流由衷地笑了。
終於，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
江與雲看著眼前的人，她剛說完讓他不要害怕，轉眼卻低下頭擦下突然落下的眼淚。
她的手機震了震。
白祺手忙腳亂地打開，不忘記跟江與雲解釋：“是老大的信息，我看看——”
她驚愕的神情讓江與雲心頭一緊，慌忙站起身：“發生什麼了？”
白祺神情恍惚，剛剛的那行淚尚未完全乾涸，笑容卻漸漸泛濫：“沒，沒，沒什麼。”
江與雲繃緊的神經一鬆，卻還是困惑：“真的嗎？”
“真的，沒什麼。”白祺將手機抱在懷裡，輕輕地說，“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了。”
徹底結束了。
……
霍知也抱著那堆零食，黯然道：“姬清瑤自己點的，結果她還是沒有吃上最後一次。”
“等回去我們分了吧。”徐一流看著車窗外，“今天先好好睡一覺，之後再抽空慶祝。”
季銜星怠懶道：“明天我也要睡覺。”
霍知也還在歎氣：“我現在就要睡覺，睡它個昏天黑地！”
出租車司機忍不住笑了。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某一刻，霍知也終於鼓起勇氣，小聲說：“有件事，我想跟你們說一下。”
徐一流和季銜星相視一眼。
徐一流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但是讓我先問一下，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故作憂愁地說：“我現在正因為姬清瑤的離去惆悵，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好嗎？”
季銜星冷笑：“裝。”
徐一流瞪她一眼：“就你最裝。”
霍知也擺擺手：“分不清好壞，就是……就是……我決定去當演員了。”
她有些緊張地搓搓手：“你們覺得怎麼樣？”
季銜星首先說：“外形符合職業要求。”
徐一流中肯道：“對文字肯琢磨肯下功夫，有你家做後盾，你已經有了一切需要的東西。”
霍知也鬆口氣：“太好了，我就怕你們說我一頭熱。”
比起自己，她更相信徐一流和季銜星的判斷。
霍知也高興地說：“等我火了，就能給塵除的產品當代言人了。”
徐一流笑眯眯地說：“沒問題。”
“晚些回去我會給你製定詳細的發展計劃表格，和演員基本素養以及當下娛樂圈的人脈關係和冷熱知識。”季銜星有條不紊地說，“另外，你沒有接受過係統培訓，我建議從明天就開始報相關課程，以你的經濟條件，完全可以選擇更好的一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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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捂住她的嘴！”
“這個也沒問題~”
她們說說笑笑回到家後，美好的心情才被打破。
單涼月躺在沙發上，生死不知。
“醒醒！”霍知也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微弱，一六，這……”
徐一流怔怔地望著單涼月，直到這個時候，一段模糊的記憶才開始浮現，並漸漸清晰。
當徐一流被推進白光中時，她並沒有立刻回到現實世界，而是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
“你好，徐一流。”
是姬清瑤的聲音。
“姬清瑤”笑著說：“哦，我想你認錯了，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姬清瑤。嗯……我想想，我的日子可要比她平淡多了，可沒做過背刺新人類的事情。”
徐一流警惕地說：“我不懂。”
姬清瑤說：“當然，你也可以叫我姬清瑤，我確實是姬清瑤。”
徐一流沉默了一會兒。
她想起曾經和霍知也解釋的一個概念。
當未來的世界和過去的世界鏈接的那一刻，過去將不再是未來的過去，未來將不再是過去的未來，它們就會變成不同時間線的獨立世界。
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平行世界。
難道隻有新人類和她們這兩個平行世界嗎？
姬清瑤哈哈大笑說：“你猜得很對，我的確和這兩個世界都沒有關係。當然，我所在的世界也遠比這兩個世界時間靠後，不如說，單單我存在的時間都比你們加在一起長久。”
徐一流問：“那你為什麼找上我？”
“我隻是想看看你。”姬清瑤用一種欣賞作品的口吻說，“你很好，比我想得還要好。”
徐一流默然。
她不懂姬清瑤的意思。
看來無論是哪個姬清瑤，都不是很擅長人類的語言。
“哎呀，怎麼攻擊我們？我們的共通點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偉大！”
姬清瑤笑夠了後說：“讓我跟你解釋一下吧，和你們世界鏈接的，不止你知道的那個新人類，還有我所在的世界。”
“我知道你想問我會不會像新人類那樣放汙染物入侵你們。”姬清瑤直接說，“”放心，不會，我這邊的同類都被我管得很老實。”
徐一流說：“我不明白你的目的。”
姬清瑤隻說：“無聊。”
她向徐一流講述自己做的一切。
一切從她的無聊起源的故事。
“本來嘛，正常的時間線裡，你是不存在的。”
徐一流一愣。
姬清瑤說，幾乎每個世界都會發展到新人類的那一步，而發展到那一步的人類又會默契地選擇讓過去世界的人收拾爛攤子。她在其中一個世界的係統內蟄伏了數不清的歲月，一點點吞噬每次任務後逸散的汙染物，慢慢變強。
她縱容102號汙染物發展壯大，任由它入侵係統。縱容舊世界被汙染物同化得徹底，新人類也和一個非常優秀的清潔工建立合作關係，最終以慘烈的代價清除了102號汙染物。就在這個時候，姬清瑤黃雀在後，撿了便宜，成功統治了兩個世界。
姬清瑤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讓兩個世界按照她的心意發展，過足皇帝癮。
“老實說，我覺得我很夠意思了。”姬清瑤說，“我可沒讓你們人類滅絕，我隻是覺得很好玩，按自己的心意發展心意。”
比如說，她誕生於人類女孩的夢，便更喜歡女人，就製定鐵律要求隻能女人擔任重要職位等等。
對她說來，社會就是她的大型過家家遊戲。
當這場遊戲進行得太久太久，任她也會開始膩味。
於是姬清瑤便開始琢磨彆的。
她觀測了其它平行世界，發現無論如何操縱，這場發生過的新人類謔謔舊人類的鬨劇都會以這種方式收場。
除非姬清瑤不存在。
““說來也諷刺吧，哈哈哈，不管你們人類的領導人是誰，她們都會選擇用這種自私的方式自救。”姬清瑤毫不掩飾嘲諷。
所以這就成了她樂此不疲的遊戲，操縱微小的變量，看看會不會出現真正的蝴蝶效應。
一開始，這個遊戲屢屢失敗。
直到姬清瑤某次發脾氣，把火撒在了一個家庭身上。
男的叫什麼姬清瑤忘了，她隻記得女的叫徐淵珠，一對爭吵不休的伴侶。徐淵珠說孩子在踹她，都怪男的。男的不耐煩地說先去打聽孩子性彆，如果是女孩就流了。
姬清瑤惡從心起，操縱收了錢的醫生說：“是男孩。”
於是，本不會出生的徐一流誕生了。
姬清瑤原本對這個承擔了自己怒火的世界沒有興趣，火消了後準備讓徐一流病逝——在這種家庭誕生，還不如死了吧。
直到楊居明女士匆匆趕到，在徐淵珠和丈夫的爭吵中搶過孩子，厲聲拒絕了招娣的名字。
她說：“既然你們都不想養她，那我養。
從今以後，她就叫徐一流，我還會給她取一個小字。”
永霽。
楊居明沒告訴徐淵珠她們，因為她們根本不在意。
姬清瑤從這時起開始留意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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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依舊沒在徐一流身上寄托什麼期望，若硬要說清楚，大概跟玩養成遊戲差不多。
可惜這個孩子中間的一段時間過得苦不堪言，姬清瑤有好幾次都以為她就活到這裡了。
然而每一次，徐一流都活了下來。
在係統降臨的那一刻，徐一流成為了清潔工。
她改變的事情有很多，不止於打工時挽救的店鋪運營危機，還有很多人的命運。
盛莫本該死在第一次任務中。
盛翊因為盛莫的死自責，將事情怪在了自己身上，竟然沒有死於疾病，而是死在了車禍。
白祺被白端笑騙進一家公司工作，被其囚禁至終，從沒有機會追求自己的夢想。
方曉意沒有遇到像徐一流這樣需要她的人，沒有人真正值得她一次次以最大的勇氣麵對任務，沒有人真正讓她想要在結束後打個電話關心。她覺得自己是沒有根的浮萍，哪怕是最敬愛的老師，最喜歡的學生，都不是她的家人。
她進入了姬清瑤的夢，死在了美夢中。
霍知也原本會遭受更多更多的挫折，是現在的霍知也難以想象的痛苦。她因為過度渴望得到彆人認同被利用，斷過腿，骨折無數次，最嚴重的一次幾近失去半個身體。
她也很少和同寢室的季銜星有深入交往，直到最嚴重的那次任務後情緒崩潰，才知道季銜星也是清潔工。
季銜星則一直當她的學神，沒有朋友，沒有社交，到了被強迫去看心理醫生的地步——直到和霍知也深入交往。
沒有徐一流她們依舊會成為朋友，但會很晚，也會很痛苦。
更為重要的是，沒有徐一流，姬清瑤就不會和任何人類合作。
汙染物會從根本上入侵現實世界，兩個世界開始趨於同化。
而在徐一流出現後，姬清瑤統治新世界的進程提前了足足三百多年。
“徐一流，你很了不起。”姬清瑤說，“你甚至讓我對人類產生了感情，這才是我眼裡最不可思議的地方。”
人會對螞蟻產生真正平等的感情嗎？
很難。
就像不可一世的姬清瑤從沒把人類當回事。
姬清瑤說：“對人類產生感情的我，竟然真的要切斷兩個世界的鏈接，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你們那個世界的人類現在擁有了領先萬年的認知——絕不能放棄肉身。
你們將會是唯一一個不會陷入被汙染物逼到絕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