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憶修改於7.21
五月十六日的記錄裡，藏著小美在醫院陪護黎遠山的又一個尋常卻不平靜的日子。
其實，黎遠山要做的埋管手術算不上有多複雜。消毒工作做完後，小美湊近看了看李大夫在丈夫身上做的標記——用紫藥水畫的線彎彎曲曲，還有幾個圈出來的埋管區域。手術的入口選在後耳後方稍遠些的位置，計劃從這裡植入導管，再用探測儀器引導著把管子穿進腹腔，最後在肚子上開兩個小口完成固定。
步驟聽起來簡單，可每一個細節都得精準，容不得半點馬虎。
因為白天的手術沒能按計劃進行，傍晚時分，李大夫特意來病房跟小美說了句“抱歉”。小美忙擺手，語氣裡帶著理解：“這能怨誰呢？要是管子不合適，強行做了手術，對黎遠山反倒不好。”她心裡清楚，醫生比誰都希望手術順利，推遲肯定是不得已的，作為家屬，沒必要揪著這點事計較。
李大夫告訴她，明天一早就能安排手術。小美點點頭，心裡默默盤算著：看來黎遠山的鼻飼管還得插上，今天照樣得給他打食，而且得一直打到夜裡十二點之前，過了十二點就得禁食，為明天的手術做準備。
可插鼻飼管這事，途中還出了點小插曲。負責過來插管的張護士折騰了半天，管子總也插不到位，其他護士也一樣，最後實在沒辦法，她們隻好去叫已經調去彆的樓層的肖護士過來幫忙，她在這方麵經驗豐富。
肖護士上手沒一會兒，就穩穩當當地把管子插好了。小美記得，肖護士之前來插過三次，每次都又快又順利。看來，即便是在同一家醫院，護士的專業水準也參差不齊，遇上技術好的護士，病人能少受不少罪。
中午的時候，大外甥提著飯過來了。這回他不光帶了給黎遠山準備的雞湯，還特意給小美也帶了一份午飯。小美心裡暖烘烘的，這些天多虧了外甥跑前跑後地照應。
她早就發現，醫院食堂的飯實在沒什麼可選的，就包子和餅還能勉強入口，那些炒菜要麼太鹹，要麼寡淡無味，簡直沒法吃。
外甥的感冒還沒好利索，說話時帶著濃濃的鼻音，臉色也有些憔悴。小美心疼他，沒讓他多待，讓他喝了點溫水，囑咐他趕緊回去休息。明天一早，他還得和暄暄姥爺一起來醫院，看看黎遠山的手術情況。
今天本來以為能做手術，結果白讓兩人在手術室外麵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小美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晚上十一點，小美總算把一天的護理工作捋順了。給黎遠山擦了身，換了乾淨的床單，又整理好散落的醫療用品。但這還不算完，十二點之前，她還得再給黎遠山打一到兩次水，確保他不會脫水，之後翻身拍背一次，才能稍微歇口氣。
淩晨四點多，她還得再起來給他翻身拍背。每天都要拍幾次背也是防止痰咳不出來，更怕長時間躺臥引發褥瘡。好在明天一早就要手術，術後一段時間不用打飯，倒能省去不少事。
忙完這些，小美才有空坐下來喘口氣。她想放點音樂給黎遠山聽聽，也給自己放鬆一下，伸手去拿放在床頭櫃上的磁帶，卻發現早上匆忙放進去的那盤“夢之旅”組合的磁帶，又被絞壞了。
她拿起這盤絞成一團的磁帶，頓時心疼不已：怎麼又這麼不小心？這盤磁帶才聽了沒幾次，真是可惜了。看來以後播放的時候，一定要先把磁帶卡好再按播放鍵，可不能再這麼粗心大意了。
小美以前沒怎麼聽過“夢之旅”三人組合的歌，這次還是在新華書店偶然看到這套磁帶，想著黎遠山住院悶得慌，他又喜歡老歌，就買了回來。沒想到，這個組合唱的“流淌的歌聲”係列這麼耐聽，收錄的全是各個時期的經典老歌，經他們三個和聲一演繹，彆有一番韻味，讓人回味無窮。
這些天，小美每天都會放給黎遠山聽。有時她做著活，也會跟著旋律輕輕哼唱一下；雖然黎遠山睜著眼無意識的躺在那裡，他睡著了，但小美相信他也一定能聽到。
小美自己也漸漸喜歡上了三人組合的演唱風格，歌聲優美流暢，像山澗裡的清泉緩緩流淌，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美的享受。這套磁帶一共有二十盤，花了小二百元錢，是新華書店買的正版磁帶。
小美覺得這錢花的一點都不冤，能在枯燥的病房裡聽到這麼動人的音樂，值了。
除了磁帶，小美還讓外甥把家裡的那個小半導體帶到了醫院。那是以前特意給黎遠山晨練時準備的，體積小，聲音卻很清晰。現在放在病房裡，小美乾活的時候就打開，聽聽新聞，或者放點娛樂節目，一來二去，倒也讓單調的病房生活少了些難熬的滋味。
隻是，這幾天聽著半導體裡傳來的熱鬨聲響，小美心裡卻有些沉甸甸的焦慮。她抬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黎遠山，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住院馬上就滿三個月了，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如果醫院覺得他沒什麼希望了，提出讓他回家休養，自己該怎麼應對？家裡的條件畢竟自然比不上醫院，萬一回去後情況更加惡化，身邊又沒有專業的醫護人員，她自己可怎麼辦？這些問題像一團亂麻，在她心裡纏來纏去，怎麼也理不清。
夜漸漸深了，病房裡隻剩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還有黎遠山那不算平穩的呼吸聲。小美掖了掖蓋在他身上的被子，又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快了十一點，該給他打食進水了，林副護士長昨天就提醒過，十一點半後就再不能打食進水了。
她深吸一口氣，把那些煩人的念頭暫時拋到了一邊，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顧好黎遠山，讓他明天能夠順利完成手術。其他的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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