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號角聲在夜幕中撕開一道口子，林澈扶著斷牆站起身，左臂的傷口因震動再次裂開，血珠滴落在青鋼劍的龍紋上，激起細碎的金光。天邊的黑點越來越近，他眯起眼睛，看清那是無數騎著骨馬的黑影，甲胄上鑲嵌著幽綠的磷火，手中的長矛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
“是幽冥鐵騎。”玄老的聲音帶著凝重，“斷魂穀的怨念凝聚而成的怪物，以生者的記憶為食。看來憶魂塚的試煉驚動了它們。”
林澈握緊青鋼劍，劍刃劃破空氣的刹那，龍紋突然衝天而起，在他頭頂化作一道金色的護罩。幽冥鐵騎距離百丈時突然勒馬，骨馬的鼻孔噴出兩道黑煙，為首的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一顆燃燒著鬼火的骷髏頭，眼眶中的幽綠火焰死死鎖定林澈。
“擅闖憶魂塚者，獻祭記憶，或化為枯骨。”骷髏騎士的聲音像是兩塊岩石在摩擦，手中的長矛直指林澈的眉心。
地麵突然震動，斷戟殘戈從泥土中紛紛躍起，在空中拚湊成一道環形的高牆。高牆內側鑲嵌著無數麵銅鏡，鏡麵光滑如鏡，卻映照出與現實截然不同的景象——有的鏡中是血流成河的戰場，有的鏡中是歲月靜好的田園，還有的鏡中，蘇晚晴正提著兔子燈向他微笑。
“這是輪回鏡淵。”玄老的聲音帶著驚歎，“傳說中能映照所有可能的輪回，沒想到竟藏在斷魂穀深處。”
林澈湊近最近的一麵銅鏡，鏡中的自己穿著玄甲，跪在一座孤墳前，墳頭的石碑上刻著“愛妻蘇晚晴之墓”。他的鬢角已染霜白，手中緊握著半塊碎裂的玉佩，與林澈此刻貼身存放的這塊一模一樣。鏡中的他突然抬頭，雙瞳空洞無神，嘴角喃喃著：“若有來生，不願相見……”
“看到了嗎？”骷髏騎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是你拒絕獻祭記憶的下場——終生被悔恨折磨，孤獨終老。”
林澈轉身的瞬間，銅鏡突然泛起漣漪，一隻蒼白的手從鏡中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手的主人緩緩走出，竟是鏡中那個白發蒼蒼的自己，隻是此刻他的眼眶中流淌著血淚，指甲縫裡嵌著乾枯的泥土。
“放開我！”林澈揮劍斬去，卻被對方輕鬆躲過。白發林澈的動作與他如出一轍，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分毫不差。
“彆掙紮了。”白發林澈冷笑，指尖指向另一麵銅鏡，鏡中浮現出截然不同的景象——林澈獻祭了對蘇晚晴的記憶，成為了鐵石心腸的將軍，斬妖除魔，戰功赫赫，卻在慶功宴上對著滿桌佳肴毫無食欲，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淵。“這才是明智的選擇。沒有情感羈絆，才能登上巔峰。”
更多的手從銅鏡中伸出，抓向林澈的四肢。每個鏡中都走出一個不同的“林澈”：有的穿著道袍，在深山古觀中孤獨修道；有的淪為乞丐，在市井中苟延殘喘；還有的成為了叛徒，提著師父的頭顱向敵軍邀功。他們的共同點是眼中都沒有光，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獻祭一段記憶，就能擺脫這些輪回的痛苦。”骷髏騎士的聲音帶著蠱惑，“想想你母親臨終的遺憾，她難道不希望你活得輕鬆些嗎？想想蘇晚晴的犧牲，她難道願意看到你為她頹廢終生？”
林澈感到手腕被抓得生疼，那些鏡中“林澈”的力量越來越強，幾乎要將他拖進銅鏡。他的意識開始混亂，鏡中的景象不斷在眼前閃現：成為將軍的孤獨，淪為乞丐的屈辱，背叛師門的痛苦……這些“可能”如此真實，讓他不禁懷疑，自己堅持的道路是否真的正確。
“阿澈，彆信它們！”
蘇晚晴的聲音突然從胸口的玉佩中傳來，玉佩爆發出的青光將最近的幾麵銅鏡震碎。鏡中“林澈”的身影在青光中痛苦扭曲，化作黑煙消散。林澈趁機掙脫束縛，青鋼劍橫掃，劍氣將抓來的手臂儘數斬斷，斷口處噴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霧氣。
“它們在利用你的恐懼。”玄老的聲音恢複了清明，“輪回鏡淵的力量來源於你的自我懷疑，隻要你堅信自己的選擇，它們就無法傷害你。”
林澈深吸一口氣，雙腳踏出《陰陽訣》的起手式，掌心的金色紋路與劍上的龍紋同時亮起。他環顧四周，那些銅鏡中的景象突然開始變化：白發蒼蒼的自己雖然孤獨，卻在墳前種下了滿院的桃花；成為將軍的自己雖然冷漠，卻在深夜偷偷擦拭著半塊玉佩；甚至連背叛師門的那個“他”，最終也選擇了自爆，與敵軍同歸於儘。
“看到了嗎？”林澈對著骷髏騎士冷笑，“無論哪個輪回，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變的。”
他突然衝向最中央的那麵銅鏡，鏡麵中是他從未見過的場景：年幼的他坐在母親膝頭，聽她講著父親在戰場上的故事，窗外的桃花落在母親的發間，與那顆淚痣相映成趣。這是他遺失的童年記憶，溫暖得讓人心頭發顫。
“想留住這段記憶嗎？”銅鏡中突然浮現出黑袍人的身影，這次他的雙瞳不再是純黑，而是夾雜著一絲金色，“獻祭你對蘇晚晴的愛，就能讓這段記憶永遠鮮活。你可以回到那個有母親陪伴的童年，再也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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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澈的心臟猛地一縮。這個誘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母親病逝時他年紀尚幼，很多記憶都已模糊，如果能重新擁有完整的母愛，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彆忘記蘇晚晴臨終的眼神。”玄老的聲音及時響起，“她希望你記住她，不是讓你用她的愛去換取彆的東西。”
銅鏡中的景象開始扭曲，母親的笑容變成了蘇晚晴臨終的模樣，嘴角溢出的鮮血滴落在桃花瓣上，染紅了整個畫麵。林澈猛地後退，青鋼劍刺入地麵，金色的劍氣以他為中心擴散，將所有銅鏡震得嗡嗡作響。
“我不會用任何情感做交易。”林澈的聲音響徹夜空，“母親的愛讓我懂得溫暖，蘇晚晴的愛讓我學會堅守，師父的教誨讓我明白責任。這些都是我的一部分，缺一不可。”
話音落下的瞬間，所有銅鏡同時炸裂，碎片在空中化作無數隻青鳥，繞著林澈盤旋三圈後，衝向幽冥鐵騎。青鳥穿過骷髏騎士的身體時，幽綠的火焰劇烈燃燒，騎士發出痛苦的嘶吼，身體開始崩解。
“不可能！”骷髏騎士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從來沒有人能同時承載這麼多情感！”
林澈沒有回答，隻是握緊青鋼劍，一步步走向潰散的幽冥鐵騎。他的周身環繞著金色的光芒，那些曾經讓他痛苦的記憶此刻都化作力量，流淌在四肢百骸。母親的溫柔，蘇晚晴的愛意，師父的嚴厲，師兄的犧牲……這些情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形的網，將所有的怨念和恐懼都隔絕在外。
當最後一個骷髏騎士化作黑煙消散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晨曦透過斷牆的縫隙照進來，落在林澈的臉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輪回鏡淵的碎片在陽光下閃爍，如同散落的星辰。
林澈低頭看向掌心，那塊母親求醫的記憶碎片已經與血脈融為一體，在他的胸口形成了一枚完整的玉佩，一半是蘇晚晴留下的青綠色，一半是母親記憶的金黃色，中間用一道金線連接，宛如陰陽相生。
“恭喜你，真正掌控了情感的力量。”玄老的聲音帶著釋然，“輪回鏡淵照出的不是可能，而是你的心。你守住了本心，所以能破除所有幻象。”
遠處傳來鳥鳴，林澈抬頭望去，發現斷魂穀的霧氣正在散去，露出背後連綿的青山。山腳下隱約可見炊煙嫋嫋，那是幸存的村民重建的家園。他知道，試煉終於結束了。
但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斷崖邊，望著下方的亂葬崗。青鋼劍在他手中輕輕顫抖，仿佛在渴望著什麼。林澈閉上眼睛，將所有的記憶和情感都注入劍中，然後猛地揮劍斬出。
劍氣化作一道金色的巨龍，俯衝而下，掠過亂葬崗。那些暴露在外的白骨在金光中緩緩合攏，化作一座座整齊的墳墓，墳前自動生出青翠的草芽。最後一縷怨念消散時，林澈仿佛聽到了無數聲道謝，輕柔得如同春風拂過。
他收起青鋼劍，轉身走向穀外。朝陽升起，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身後的斷魂穀漸行漸遠。他知道，那些痛苦的記憶永遠不會消失，但它們再也無法傷害他。因為他明白，正是這些記憶，讓他成為了獨一無二的林澈。
穀外的桃花開得正好，風吹過，落英繽紛。林澈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花瓣在他掌心化作一道金光，融入胸口的玉佩。他微微一笑，加快了腳步。前方的路還很長，但他不再迷茫，因為心中的燈火，永遠不會熄滅。
屬於他的傳奇，才剛剛開始。在這條布滿荊棘的道路上，他將帶著所有的愛與痛，所有的記憶與情感，堅定地走下去，直到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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