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斜地織在暮色裡,將青石鎮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朦朧中。沈硯之握著那半塊青銅符牌,指腹反複摩挲著邊緣的雲紋,符牌背麵陰刻的“鎮”字在燈籠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沈先生確定要去?”茶館掌櫃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猶豫,他往窗外瞥了一眼,雨幕裡隱約能看見鎮子西頭那片黑黢黢的林子,“那寒潭邪性得很,前幾年有幾個外鄉人不信邪,非要下去探探,結果……”“結果怎樣?”沈硯之抬眼問道,燭光在他眼底映出一點跳動的光。掌櫃的喉結動了動,像是想起了什麼駭人的景象:“第二天一早,他們的船漂在潭麵上,人卻不見了蹤影。有人說,是被潭底的東西拖去當替身了。”沈硯之沒接話,隻是將符牌揣進懷裡。三天前他在古玩市場收到這半塊符牌時,攤主說另一半在青石鎮,還說這東西與鎮西寒潭底的“寶貝”有關。他本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說法,可符牌入手時那陣奇異的溫熱,還有夜裡反複出現的那個夢——夢裡一片漆黑的水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叩擊著什麼——都讓他不得不來一趟。“多謝掌櫃告知。”沈硯之放下茶錢,起身拿起靠在桌邊的油紙傘,“我去去就回。”掌櫃的看著他走進雨幕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從櫃台下翻出一本泛黃的賬簿,翻到某一頁時,手指在“光緒二十三年,寒潭底青銅匣異動”那行字上停了很久。寒潭邊的風比鎮上冷得多,雨絲裹著寒氣往人骨頭縫裡鑽。沈硯之撐開傘,借著手機微弱的光打量著眼前的潭水。潭麵不大,呈不規則的月牙形,岸邊的石頭上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踩上去滑膩膩的。水麵平靜得有些詭異,連雨滴落下去都隻漾開極小的漣漪,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力道。他從背包裡取出潛水服換上,冰涼的橡膠貼著皮膚,讓他打了個寒顫。臨下水前,他又摸了摸懷裡的符牌,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東西似乎比在鎮上時更燙了些。“撲通”一聲,沈硯之紮進水裡。潭水比他想象的要冷,剛入水時幾乎凍得他喘不過氣。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打開潛水燈,光柱刺破黑暗的水體,照出一片混沌的綠色。水下能見度很差,到處都是纏繞的水草,像女人散開的長發,時不時會纏上他的腳踝。按照掌櫃說的方位,寒潭最深的地方在西北角。沈硯之擺動雙腿,慢慢往那邊遊去。潛水燈的光柱掃過之處,能看見一些遊弋的小魚,還有沉在水底的枯枝敗葉,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就在他快要覺得失望時,懷裡的符牌突然燙得驚人,像是揣了塊燒紅的烙鐵。他心裡一動,朝著符牌發燙的方向望去——那裡的水草似乎比彆處更茂密,隱隱能看見一團深色的影子。沈硯之遊過去,伸手撥開纏繞的水草。隨著水草散開,一盞鏽跡斑斑的青銅燈出現在眼前。燈座是蓮花形狀的,燈柱上刻著繁複的花紋,與他懷裡的符牌上的雲紋如出一轍。更讓他驚訝的是,燈座上竟然插著半塊青銅符牌,形狀正好能與他懷裡的那半塊對上。他屏住呼吸,從懷裡取出符牌,小心翼翼地往燈座上的那半塊湊去。當兩塊符牌的邊緣貼合在一起時,“哢噠”一聲輕響,它們嚴絲合縫地拚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形。就在拚合的瞬間,青銅燈突然亮起幽幽的綠光,光芒順著燈柱上的花紋流動,像有生命般蔓延開來。沈硯之感覺腳下的水底傳來一陣震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他低頭一看,隻見原本平坦的潭底正在緩緩裂開,一道縫隙從青銅燈下方延伸開去,越來越寬,縫隙裡透出更亮的綠光。同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從縫隙裡傳來,拉扯著他的身體往下墜。沈硯之心裡一驚,連忙想往上遊,可那吸力實在太大,他的手腳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住,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向那道深不見底的縫隙。失重感隻持續了片刻,他就重重地落在了一塊堅硬的地麵上。潛水燈在剛才的混亂中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沈硯之摸了摸身上,幸好背包還在,他趕緊從裡麵翻出備用的手電筒,按下開關。光柱亮起的瞬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身處一個巨大的石室裡,石室的牆壁上刻滿了壁畫,畫的都是些奇怪的儀式——一群穿著古裝的人圍著一個青銅匣子,手裡舉著和他手裡一樣的符牌。石室的正中央,停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青銅匣,匣子上布滿了銅鏽,卻依然能看出精美的紋飾。匣子的鎖扣處,正好是一個圓形的凹槽,大小與拚合後的符牌完全吻合。“原來掌櫃說的寶貝,就是這個。”沈硯之喃喃自語,一步步走向青銅匣。他注意到,匣子周圍的地麵上刻著一圈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陣法。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青銅匣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滴答”聲。那聲音很輕,像是水滴落在石頭上,可在這寂靜的石室裡,卻顯得格外清晰。沈硯之猛地回頭,手電筒的光柱掃過石室的每個角落,卻什麼也沒發現。“是誰?”他沉聲問道,心跳開始加速。這地方分明是在潭底,怎麼可能有其他人?沒有回應,隻有那“滴答”聲還在繼續,而且似乎越來越近了。沈硯之握緊手電筒,緩緩後退,後背幾乎貼到了青銅匣上。他再次環顧四周,目光突然停留在牆壁的壁畫上。剛才沒注意,其中一幅壁畫上畫的,竟然是一個和他穿著相似潛水服的人,正伸手去碰青銅匣,而他的身後,站著一個模糊的黑影。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頭頂。沈硯之猛地轉身,手電光直射向青銅匣——就在剛才他手碰到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濕漉漉的手印。那手印很小,像是女人的手留下的,指尖的方向,正對著他的身後。“滴答……”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沈硯之僵硬地轉過頭,手電光晃過之處,他看見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站在不遠處,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他。“你是誰?”沈硯之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下意識地摸向懷裡的符牌,入手的溫度燙得驚人。女人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手,指向青銅匣。她的手指蒼白得沒有血色,指甲縫裡似乎還殘留著墨綠色的水草。沈硯之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青銅匣的鎖扣處,拚合後的符牌正在慢慢陷入凹槽。隨著符牌嵌入,青銅匣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生鏽的門軸在轉動。“不要打開它!”女人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被水泡過很久,“打開了,就再也關不上了……”沈硯之愣住了,他看著女人,突然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和青銅匣紋飾相同的玉佩。“你到底是誰?這匣子裡麵是什麼?”女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淒然一笑,笑容裡帶著說不出的悲涼:“光緒二十三年,我爹就是在這裡,打開了這個匣子……”她的話還沒說完,青銅匣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匣蓋開始往上翻起,一股黑色的霧氣從縫隙裡噴湧而出,瞬間彌漫了整個石室。霧氣裡夾雜著無數細碎的哭喊聲,像是有無數冤魂在其中掙紮。沈硯之感覺呼吸困難,眼睛也開始刺痛。他看見那女人的身影在黑霧中漸漸變得透明,她最後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化為一縷青煙,消散在黑霧裡。就在這時,懷裡的符牌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將黑霧逼退了幾分。沈硯之抓住機會,撲到青銅匣前,想要合上匣蓋。可就在他的手碰到匣蓋的瞬間,他看見匣子裡,放著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正睜著眼睛,幽幽地看著他。“啊!”沈硯之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窗外的雨還在下,天色已經蒙蒙亮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乾乾淨淨的,沒有潛水服的痕跡。懷裡的符牌安安靜靜地躺著,溫度如常。“原來是個夢……”他鬆了口氣,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這時,房門被敲響了,掌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沈先生,您醒了嗎?有您的快遞,說是從青石鎮寄來的。”沈硯之愣了一下,他在青石鎮沒認識的人啊。他起身打開門,接過掌櫃遞來的一個包裹。包裹不大,沉甸甸的,上麵沒有寄件人信息,隻寫著他的名字和地址。回到屋裡,沈硯之拆開包裹,裡麵是一個半人高的青銅匣,紋飾精美,鎖扣處是一個圓形的凹槽。匣子的表麵,還殘留著些許墨綠色的苔蘚。他下意識地摸向懷裡的符牌,那東西正在發燙,燙得像是要燒起來。就在這時,青銅匣突然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匣蓋開始往上翻起。沈硯之看著匣蓋下那片越來越大的黑暗,突然想起了夢裡那個女人的話——“打開了,就再也關不上了……”雨還在下,敲打著窗戶,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像極了石室裡那詭異的滴水聲。沈硯之握緊了手裡的符牌,看著緩緩打開的青銅匣,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依然在那個潭底的石室裡。匣子完全打開了,裡麵沒有他想象中的“寶貝”,隻有一麵鏡子,鏡子裡映出的,是他自己的臉。可仔細看去,鏡子裡的人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眼神裡充滿了不屬於他的瘋狂。沈硯之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抬起手,手裡拿著的,正是那半塊青銅符牌。而鏡子外的他,手裡的符牌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滴答……”水滴落在鏡子上,暈開一小片水漬。沈硯之低頭,看見自己的頭發不知何時變得濕漉漉的,水珠順著發梢滴落,落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他緩緩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臉,指尖觸碰到的,是一片冰冷的濕滑,像是……潭底的苔蘚。鏡子裡的人笑得更開心了,他張開嘴,無聲地說著什麼。沈硯之看著他的口型,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出來——“歡迎回家。”雨還在下,青石鎮的晨霧裡,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站在茶館門口,看著沈硯之所在的房間,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她的手裡,握著半塊青銅符牌,符牌的背麵,刻著一個“守”字。遠處的寒潭邊,一個背著潛水裝備的年輕人正準備下水,他的懷裡,揣著半塊青銅符牌,臉上帶著幾分期待和興奮。掌櫃的站在茶館櫃台後,翻開那本泛黃的賬簿,在最新的一頁寫下:“民國三十八年,寒潭底青銅匣異動。”說完,他抬起頭,看向沈硯之房間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有些輪回,從來都不是結束,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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