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疼得麵容抽動,瘦小的身子像是嵌進牆裡,佝僂著腰,縮成一團,嘴裡止不住的哭天喊地。
“哎喲,殺人嘍!殺人嘍!有人要殺我這個老婆子!”
鐘喬微微一怔,像是心有靈犀般回過頭,恰好對視上走在最前麵的人。
年過四十歲的女人,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愁,偏偏生了一雙含情眼,兩相對比,似絕豔的芍藥。
即使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可皺紋並未損傷她半分容顏,反倒增添了幾分韻味。
是她的媽媽——鐘韶。
鐘家人全都來了。
鐘喬呆坐在病床上,恍惚間,甚至覺得在做夢。
可眼前的一切,耳畔周萍淒厲的哭叫聲,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她,這是真的。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還能見到父母。
鐘喬鼻尖發酸,聲音有些抖,天生的柔和音色,因為冷,而仿佛裹挾著哭腔。
她努力拖著虛弱的身體,往門口的方向伸出手。
“爸!媽!”
這一聲,叫得生澀,卻如穿透了時光。
整整十年。
她終於再一次見到了。
她的家人。
距鐘喬嫁到徐家,已有一年半時間,在這短短一年半,鐘父鐘母滿臉憔悴。
尤其是鐘母,出身書香門第,上輩子最愛講究,是喝慣了咖啡,習慣燙發美容的。
在鐘喬的記憶裡,無論是當初鐘父投資失敗,遭朋友落井下石,險些破產,家裡財產全都要變賣,催債的天天上門,鐘母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而今,她雖不掩風情,一雙含情眼卻像是褪色的明珠,空洞呆滯,鬢間染上了風霜,連衣衫都是前幾年的款式了,看起來過得很不好。
鐘母窘迫地捏了捏衣角,當看到病床上的鐘喬時,雙眼綻放出彆樣的神采,似乎整個人都年輕了不少。
然而下一瞬,她瞥見病床旁兩個用棉被包裹的嬰孩,喜極而泣的笑容僵在臉上,天旋地轉般站不穩了。
她的喬喬,明明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
怎麼會……
怎麼會……
鐘思齊也呆住了。
他胡亂用手一抹眼淚,強裝鎮定的攙扶住搖搖欲墜的鐘父鐘母,道:“爸,媽,先彆想那麼多了,好不容易找到姐姐,先看看她的情況吧!”
一接到香港打來的電話,得知鐘喬終於有消息了。
他們高興得租了三輪車,可在去的路上,想到電話裡模棱兩可的意思,據說還出了大事。
他們心急如焚,還以為鐘喬是受傷了,生病了。
思來想去,揣上家裡所有錢,想著無論如何,真要是出了什麼事,砸鍋賣鐵也要救女兒,遂馬不停蹄往醫院趕,生怕錯過一秒,就要和女兒再次分離!
不曾想,不是出了那種要命的事!
卻也真真要了他們老兩口的命了!
鐘母先一步反應過來,連忙胡亂點頭道:“是,是,先去看你姐姐比較重要!”
他們齊齊把徐家眾人擠開,湧到病床前。
徐紹鈞被擠得身子一歪,差點摔地上。
可他沒有任何心思關心這些。
鐘喬不是和家裡人斷絕關係了嗎?
鐘家人應該是在香港才對。
他們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裡?
鐘父正準備牽鐘喬半空中的手,鐘母走在最前麵,先一步牽到。
他隻能裝作無事發生,直愣愣,且有些局促地站在旁邊。
那雙蒼老疲憊的眼神,時不時打量著女兒和兩個嬰孩。
失望。
心疼。
失望的是女兒當初輟學要和這個姓徐的窮學生私奔。
斷絕關係後,女兒嫁到蘇州,一句話沒捎過,真是一點也沒把他們放在心裡!
心疼的是從小嬌養到大的女兒,嫁便嫁了,嫁錯了人!
明明還是讀書的年齡,卻已經生了兩個孩子!
這徐家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相處的,若不是他們及時趕到醫院,親眼見到徐家人是如何對待女兒的,恐怕,女兒又得吃些苦頭了!
鐘母捂著鐘喬凍得發紫的手,哭得稀裡嘩啦,心疼壞了。
“喬喬,你怎麼成這幅模樣了?你看你的手,冰得跟石頭似的!還有這被子。”
她摸了摸病床上單薄的被子,觀察到大冬天的,隔壁床的窗戶關得死死的,偏偏女兒這邊窗戶大開,冷風直呼呼往裡灌,登時淚如雨下!
“這被子薄得就跟紙似的!還有這窗戶,怎麼也不曉得關?你剛生完孩子,難道就這樣睡了一夜嗎?這不得以後要落病根的啊!”
鐘父一聽,惡狠狠嘴硬道:“還關心病根?她連親生父母都不管不顧了!還會關心病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