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外頭下起小雪。
鐘思齊七仰八躺,倒掛在床邊,流著哈喇子,正做著美夢呢,時不時抽風似的傻笑。
鐘母拿著擰巴的毛巾,狠狠往他臉上甩了幾下,甩得鐘思齊臉上的肉都在顫,硬是把他給甩醒了。
“媽,你乾啥呢?”鐘思齊眼睛困得都睜不開,頭發亂成雞窩,胡亂把被子往頭上一蓋,“也沒課,你就把我叫醒了。”
鐘母把簾子拉開,讓陽光透進來。
“你說幾點了,八點了。”
見鐘思齊沒反應,跟頭死豬似的癱在床上,鐘母朝著拱起來的被窩狠狠甩了甩毛巾,甩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
“快點起了,把飯吃了,帶一下莞莞,我待會要出去買菜的。”
鐘思齊皺眉:“不是還有姐嗎?”
鐘母不客氣地把他被子掀開:“你姐和你爸他們老早就出去了,去七二一工人大學報道呢。”
鐘思齊被直射進來的陽光險些刺瞎眼,用手遮了一會,方覺能適應了,這才胡亂哼唧回應幾聲。
下一秒,他睜開了疑惑的眼睛,坐起來。
等會。
姐要去七二一工人大學報道?
“媽,你沒說錯吧?”鐘思齊發出疑問。
如果不是他聽錯了,那就是媽說錯了。
“這還能有假?”鐘母瞥了他一眼,抖了抖他蓋在被子上的外套,把灰塵抖掉,“行了,快起,菜要涼了。”
鐘思齊仍舊是一副迷茫的模樣。
他撓了撓頭,始終想不通,這短短一個晚上,隻不過吃了頓飯菜,喝了點小酒,就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件。
直到坐到飯桌,看見鐘母若無其事的表情,他才半信半疑的試探性開口:“媽,姐要重新讀書了?真的嗎?”
“你姐他們七點半就出去了,還用我給你解釋嗎?”鐘母邊喝粥,邊吃了一口蔥花雞蛋餅,頭抬也不抬。
鐘思齊震驚到嘴巴都合不上,終於接受了這個信息。
他捧起碗喝粥:“姐當年成績這樣好,早該繼續去讀書了,上次我見徐家婆子耀武揚威的樣兒,我就不爽,搞得就好像整個蘇州就他家兒子是研究生呢,他當年成績還沒我姐一半好呢,有啥好得意的。”
“這下好了。”
鐘思齊說的起勁,眉飛色舞,一腳踩在凳子上,一手用筷子在半空劃出幾道線,仿佛是在隔空大殺四方,殺個片甲不留。
“我姐也考個研究生,到時候我見一見徐家人的表情,尤其是周萍和徐紹鈞,一定特彆好看!”
他一個人在那邊想的起勁,把自己想美了,錘著桌子,樂得捧腹大笑。
鐘母吃著菜,完全一副看白癡的眼神。
而另一邊,早早出門,一口早飯沒吃的父女兩正趕往七二一工人大學的路上。
蘇州的冬天不似北方的乾冷,風一吹,仿佛一把刀子要鑽進人的腦子裡,耳朵裡,是一種無孔不入的濕冷。
灰白斑駁的牆麵,爬滿青苔,碎石路蜿蜒曲折。
天微亮時,橋底下青石板就有勤勞婦人用洗衣棒槌捶打衣服,竹竿上晾掛了褪色的藍灰色常服,棗紅內襯,花團錦簇的棉被套。
順著河流的皂角泡沫,往上,大街小巷除了絡繹不絕的行人,還擠滿了吆喝的小吃攤主。
賣海棠糕的,豆沙餡一勻,撒上紅綠絲、瓜子仁、芝麻、白糖,翻蓋烘烤,赤豆糖粥撒點桂花沫,生煎包肉餡帶湯。
還有老夫妻賣泡泡餛飩的,用筷子沾一點肉沫包皮,往鍋裡一燙,餛飩如小氣泡般膨脹,鮮香爽口。
鐘喬戴著紅色圍巾,帶著毛絨耳罩,裹得跟顆球似的,隻露出兩隻七分黑三分白的眼眸,坐在自行車後麵一顛一顛的,小心揪住鐘父身後的衣服。
這是人流密集之地,鐘父為避開行人,特意騎得比較慢,踩上高坡時,自行車速度更慢。
鐘喬窺見他額頭的汗,輕輕地扯了扯鐘父的衣服,小聲道:“爸,要不我下來推吧。”
“不用。”鐘父咬緊牙關,使出吃奶的力氣,把輪子踩得冒煙,自行車也隻是緩慢往上爬,“這點坡,你不用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