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喬帶鐘父找了一家成衣鋪,把濕掉的衣服全給換了。
店主是個爽朗的山東女人,先前在河對麵窺見父女倆救人的義舉,不僅給他們打了折扣,還端茶倒水,甚至燒了一大壺熱水。
“美女,我二哥是在附近衛生院工作的,跟我提過這人落了水,可不能輕視,先喝熱水驅寒,再燒熱水泡腳泡澡。”
“我這小鋪容不下你爸泡澡,但給你們泡腳還是可以的。”
鐘喬抬眸,便見女店主已經動作麻利的往盆裡倒熱水,還放了一堆艾草,熱水泡開艾草,水從清澈透明變成灰褐色,味道熏人得很。
民間也有泡艾草去濕氣的方子,但人落水也要用這一招,鐘喬還是第一次聽說。
“哎呀,美女,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還能害你們不成。”
女店主看出她的擔憂,化著藍色眼影,紮著高馬尾,腰間還挎了個單肩包,穿著當下很流行的衣服,卻完全沒有任何架子,直接抓起鐘父凍得發青的腳往盆裡紮。
“哎——”鐘喬正欲上前阻止,不料身邊鐘父竟然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她愣了一下,連忙去查看鐘父的情況:“爸,你感覺好些了嗎?”
原本威風八麵的鐘父,現在捧著搪瓷杯,在板凳上縮成一小團,喝了幾口熱水,泡著腳,身上還換了新衣,原本冷徹心扉般的感覺,似乎消失了。
“好像確實有作用。”鐘父道。
他感覺泡艾草水,腳底仿佛向四肢百骸灌輸了一股力量,溫暖的、流動的。
“我就說有用。”
女店主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還不忘倚在店門處嗑瓜子。
“我家虎子前年也不小心掉河裡了,凍的小臉發紫,用我二哥這個法子,半條命都救回來了,現在生龍活虎的。”
鐘喬鬆了一口氣,這才由衷感謝。
“不用不用。”女人擺了擺手,“你們才是菩薩心腸喲,這大冷天的,彆說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了,有幾個敢下去救人的?也就你爸心眼好。”
鐘喬聽到這話,心裡既是感動、驕傲,也有幾分生氣。
寒天臘月,河水結冰,危險重重,爸本來身體就不好,還二話不說往水裡紮,如果出事,兩個人都沒了,或者把女孩子救了,鐘父體力不支被河水卷走,這可咋辦?
“爸,你也太魯莽了。”鐘喬歎氣,“我不是說你救人有錯,但你起碼得遇事冷靜,要是以後大街上出現同樣的問題,你難道也要一個猛子,啥也不看就往裡頭跳嗎?”
平時在家,兩人見麵,雖為父女,相處卻尷尬,這還是她第一次對鐘父說這些話。
鐘父歎了一口氣:“爸隻是看到那女娃娃跟你年齡差不多,我就想到這如果掉進河裡遇到危險的是你,如果沒人救你,該怎麼辦?我就往裡跳了......”
後麵的話鐘喬沒有聽清。
但現在,此時此刻,鐘父的這番話讓她百感交集,心中錐痛,甚至,腦海裡一瞬間浮現出前世被掐死的畫麵。
當初自己孤立無援,被活生生掐死,同樣就和落入河中的女孩子處境一樣。
河水湍急,寒冷刺骨,稍有不慎,便會隨水流席卷而去,而她,識人不清,引狼入室,落了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唯一不一樣的是,這個女孩子遇到了好心人,而那時的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鐘喬歎氣,軟了幾分語氣:“爸,你沒有錯,但你下次遇到這種事,可不能再魯莽了。”
鐘父臉色有幾分尷尬,也有幾分欣喜。
他尷尬的是,堂堂七尺男兒,作為一家之主,竟然被女兒當麵教訓,還不敢還口。
欣喜的是和女兒因為這件事,有了幾分親近,最起碼不用和以前那樣拘束,可以想說什麼便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