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首都,國家危機應對中心地下第七層。
強烈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金屬的冰冷,充斥著整個無菌隔離觀察室。牆壁、天花板、地板,一片刺目的純白。柔和的頂燈灑下均勻的光線,卻驅不散空氣中無孔不入的、被時刻監視的壓抑感。
林默躺在冰冷的金屬床上,身上覆蓋著一條薄毯。毯子下,是一件連接著無數導線的、特製的白色緊身生理監護服。監測數據在床頭的屏幕上無聲跳動:心率、血壓、神經活性、核心體溫……核心體溫的數值極其刺眼地定格在15.8°c。
她意識混沌,像是被一層厚厚的冰殼包裹,隔絕著外界的一切。隻有身體深處那團蟄伏的冰核,如同冬眠的毒蛇,依舊散發出絲絲縷縷的寒意,讓她保持在一個超乎常理的“低溫生命”狀態。指尖偶爾無意識地抽動一下,冰藍的微光在皮膚下極其微弱地一閃而逝,立刻引發屏幕上幾個指標的劇烈波動。
房間內並無其他醫護人員。隻有嵌入在牆壁、天花板各個角落的高清攝像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如同無數隻冰冷的電子眼,穿透單麵鏡後方的黑暗,將每一幀畫麵、每一次細微的生理變化,忠實地傳輸到某個未知的終端。
單麵鏡後,主觀察室。
巨大的弧形屏幕牆如同巨人的眼瞼,分割成數十個監控窗口。中央最醒目的,正是林默所在的純白牢籠。她安靜得如同一具冰雕,唯一證明生命存在的,是屏幕上那冰冷跳動的異常數據流。四周的窗口則顯示著公寓現場那令人觸目驚心的冰封廢墟——斷成兩截的書桌、粉碎的電子設備、牆壁地板上猙獰的冰棱劃痕和深入木頭的血色指痕……對比著公寓樓外夜色下的車水馬龍,強烈的反差形成一種怪誕的恐怖。
蘇振國中將站在觀察台最前沿,背影如同一塊冷硬的礁石。肩章上的將星在幽藍的屏幕光線下微微反光。他雙手負後,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死死釘在屏幕上林默蒼白而脆弱的麵龐上,眉頭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他的心跳,隔著幾厘米厚的觀察窗和冰冷的空氣,以一種不受控製的、沉重而混亂的節奏敲擊著胸骨——咚!咚咚……咚!那不是憤怒,甚至不僅僅是擔憂。那是一種混雜著強烈生理性厭惡、困惑,以及某種……被喚醒的、遙遠記憶帶來的悚然的沉重鼓點!
為什麼?為什麼會對一個從未見過麵的普通女孩產生如此強烈、如此原始的身體排斥?
“將軍。”一個冷靜得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從側麵傳來。情報分析主官,代號“玄龜”的中年男人,指著旁邊一塊屏幕上調出的超高清衛星軌道監測圖譜,“‘青鳥’信號消失坐標已鎖定,誤差範圍直徑五公裡。同步比對地麵所有電磁、紅外、聲納、微震動記錄。已鎖定在該時段,目標公寓上方唯一匹配的高能能量釋放點。”
屏幕上,複雜的圖譜和模型瞬間疊加,最終彙聚成一個清晰的指向——正是林默頭頂那片在探測器記錄中曾短暫劇烈扭曲的空間區域!
“還有這個。”玄龜調出另一組圖片。公寓樓頂,一個不起眼的、邊緣如同高溫熔化過一般的翠綠色微小金屬殘片特寫。“材料分析:非地球已知任何元素或合金結構。能量殘留微弱,但特征明確:高頻、精純、偏植物性生命能量。初步評估為……某種護盾或信標類裝置的殘骸。”
玄龜頓了頓,目光掃過林默房間的監測屏幕,尤其在核心體溫上停留了一秒,聲音依舊平板,卻字字清晰:“可以合理推論:這未知的翠綠色裝置,與目標體內發生劇烈衝突的冰寒力量源,共同導致了這場超自然現象爆發。而那扭曲的空間點,極有可能是另一種……維度力量試圖乾涉的表征。”
蘇振國的呼吸微微一滯。結論指向了一個難以置信、卻不斷被強化的現實——這個叫林默的女孩,她不僅體內盤踞著一種能引發冰封災難的力量,她身邊……不,是她本身,已經成為了一個神秘的漩渦中心,吸引了至少來自兩個不同維度、不同目的的強大存在的關注或乾涉!
她到底是受害者?媒介?還是……更加危險的存在?
“維網監控如何?”蘇振國聲音低沉,壓抑著複雜的情緒。
“代號‘寒鴉’已觸發。”玄龜切換畫麵。屏幕上展現出城市的高精度三維能量場模型,如同極光般流動變幻的色彩代表了不同波段的能量流。在林默公寓原本的位置,一個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散發著微弱冰藍熒光的點被高亮標記出來。
“以目標為源點,我們秘密開發的‘維網’係統正在被動監聽所有可能的空間漣漪和能量異常輻射。目前範圍覆蓋半徑十公裡。‘寒鴉’的核心錨點,已秘密部署在目標體內監護服最深層的生物傳感器中,與她自身逸散的微弱能量場達成被動共生綁定狀態。一旦超出此範圍,或遭遇任何強度高於城市背景噪音的空間擾動、定向高維能量掃描或投射,‘寒鴉’將第一時間向主控中心發出高優先級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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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玄龜補充道,調出了一份人員檔案,赫然是蘇曉,“目標唯一關係密切的朋友,蘇曉女士。已在其居住地、工作單位布設隱秘信息監控節點。基於目標公寓現場反饋信息,蘇曉女士似乎對目標的部分異常有所察覺。”
蘇振國的目光在蘇曉年輕的麵容上停留片刻,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和冰冷。“維持現狀。目標……林默的監護等級提升至最高級彆‘深寒’!維網監控範圍……逐步擴大到城市全域。非必要,不得對她進行任何主動測試或刺激!通知生物實驗室和物理組,她的身體,就是當前最高機密!我要的是數據,穩定的數據,不是下一個失控的冰雕!”
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屏幕中如同沉睡冰蓮般的林默。那沉重而厭惡的心跳聲更加清晰地在他胸腔內回蕩。未知的力量在她體內盤踞,未知的敵人試圖抓住她,未知的守護者進行了乾涉……而她本身,現在更像是一枚被精心放置在城市中心的、裹挾著致命低溫的炸彈,和一張被動捕捉高維入侵的“網”!
他轉身,步伐沉重地走向門口,聲音如同冰封的鐵塊:“準備報告,最高級加密。需要……最高級彆的權限支持。這個漩渦,我們目前隻是站在了邊緣。”
近地軌道,“青鳥”艦殘餘隱蔽點。
幽暗的艦橋內,隻有儀表盤上閃爍著代表最低能耗的微弱紅光,如同黑暗中的猩紅鬼眼。艦體表麵坑坑窪窪,幾處裸露的龍骨和管線猙獰地扭曲著,那是強行規避燭九陰意念衝擊留下的創傷。緊急修補的能量膜在破損處散發著不穩定的淡綠光暈,如同瀕死螢火蟲最後的微光。
“全艦能量儲備3.2……核心護盾發生器離線……所有主動係統鎖死……隻維持最基本維生和……被動探測器最低功率……”石頭的聲音嘶啞,每一個數字都像是在滴血,“青霖庇護信標發射……消耗了我們最後30的能量……而且,能量爆發的瞬間……”
他沒有說下去。屏幕上,代表著地球軌道監測網絡的數據流如同發怒的蜂群。數顆最先進的偵查衛星的軌道參數被臨時修改,探測波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遍遍掃過“青鳥”艦最後消失的區域上空。那些探測波束的強度,足以穿透常規的隱形材料!
“燭九陰……在借人類的眼睛……找我們。”阿土的聲音同樣嘶啞,透著徹骨的寒意。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主控台。那塊特製的玉佩,原本光滑溫潤的表麵,此刻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玉佩核心一點微弱的光芒,正指向地球地表下方那片被維網和軍方鐵壁包圍的區域——首都核心地下第七層。這代表小箐姐還活著!但她最後傳來的意念碎片裡,是血和歸墟即將崩潰的浪濤聲!
“頭兒!”鐵頭猛地抬頭,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恐懼,“探測波束強度……異常峰值!鎖定算法有變化!不是人類的算法!是……它!燭九陰!它把一部分意誌……注入了軌道防禦係統的算法裡!它在……主動引導衛星!”
艦體猛地一震!一道無形的、高能度的、專門針對能量異常體的探測波束,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掃過艦尾外一塊偽裝隕石碎片!
偽裝能量膜如同肥皂泡般瞬間破滅!真實的艦體結構暴露在探測波束下!
“警告!偵測到不明人造物體殘留!軌道坐標……”冰冷的電子合成音仿佛在耳邊響起!
“徹底切斷偽裝係統!所有剩餘能量!注入深層靜默模式!”阿土幾乎是吼出來的指令!這是最後的掙紮!意味著徹底放棄一切機動和防禦能力!
“青鳥”艦表麵的所有微光徹底消失,連破損處的能量膜都瞬間湮滅。整個艦體如同真正的宇宙垃圾殘骸,失去了所有生命特征,依靠著慣性在太空中漂流、翻滾。
幾秒後,更多的探測波束如同探照燈般交叉掃過這片空間。它們反複掃描著剛剛暴露的坐標,搜索著任何殘留的能量信號或移動軌跡。
黑暗的艦橋內,阿土、石頭、鐵頭三人的呼吸幾乎停滯,汗水順著他們緊繃的下頜滴落在冰冷的控製台上,發出細微的“嘀嗒”聲。
屏幕一角,不斷閃爍代表著極度危險的深紅警報,無聲地宣告著一個事實:
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
昆侖墟,歸墟裂縫邊緣。
巨浪滔天,黑色的汙穢如同煮沸的瀝青,散發著腐朽的惡臭與令人心智紊亂的嘶嚎,狂暴地、永無止境地衝擊著那層布滿裂痕、光芒明滅不定的翠綠壁壘!
小箐單膝跪在高台中央的青霖核心光球旁。那光球,已經不再是球體,更像是一塊即將碎裂的水晶,裂痕深可見底,光芒時斷時續,如同風中殘燭。核心內那根代表著小箐生命本源的根須虛影,色澤枯槁,布滿褶皺,幾近透明。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每一次汙穢巨浪撞擊在屏障上,都如同直接錘擊在她的靈魂深處。體內早已油儘燈枯,現在燃燒的,是這具身軀最深層、最不可再生的生命印記。每一次榨取,都在將她向徹底的消亡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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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邊緣已經開始模糊,彌漫著不祥的黑斑。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以分鐘來計算了。
‘青鳥’信號被鎖定……阿土他們危在旦夕……地下那個女孩……‘寒鴉’已出……人類維網初具雛形……混亂……掙紮……還有希望……雖然渺茫如燭……
她勉力抬起頭,望向屏障外那片沸騰的死亡之海。感知在極限的痛苦中強行延展,如同將破碎的琉璃殘片艱難粘合,刺入混亂的歸墟能量流,捕捉著那遙遠而混亂的烙印——那是燧神兵核心深處,雷昊那被熔鑄、被汙染,卻始終掙紮不滅的最後一絲痛苦、憤怒和不甘的靈魂火花!
這縷火花,此刻正變得異常……清晰?不是因為變強,而是因為……
小箐滿是血汙的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種看透了某些聯係的明悟。
她緩緩閉上雙眼,不再試圖去對抗那無邊的汙穢狂潮,反而將最後、也是最精純的一縷生命意識,如同最溫潤的春雨,輕柔地、專注地……灌注進青霖核心光球內代表著自己生命根須的那道枯槁虛影。
虛影輕輕搖曳,如同獲得了微不足道卻純粹無比的滋養,瀕臨崩散的邊緣稍稍穩定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被察覺的守護意念,通過這暫時穩固的根須通道,如同最纖細堅韌的蛛絲,並非反擊,而是精準地……纏繞上歸墟汙穢浪潮背後,那道連接著地球上空軌道、正貪婪汲取著軌道防禦係統能量、引導著探測波束鎖定‘青鳥’艦的……燭九陰的意誌觸須!
不是攻擊!是寄生!
小箐的生命意識化作億萬根無形的藤蘿種子,借著歸墟狂潮的能量通道,悄無聲息地粘附在燭九陰那龐雜而混亂的意念觸須上!
嗡!
燭九陰的意誌觸須猛地一顫!地球近地軌道上,兩道即將再次交叉鎖住“青鳥”艦翻滾軌跡的探測波束,突然出現了極其短暫、難以察覺的軌跡紊亂!如同精密的程序運行中瞬間插入的亂碼!
但這擾亂太微弱,太短暫。
哢嚓——!!!
小箐的生命根須虛影承受了來自燭九陰意誌瞬間的反噬,如同被劇毒的強酸淋透,徹底扭曲、斷裂、消散!
“呃……”高台上的小箐身體猛地一挺,口中再無鮮血可噴,隻有一股淡金色的氣霧逸散開來。她挺直的身體如同失去了最後支撐的標槍,向前軟軟地倒在了布滿裂痕的青霖核心上。
光球的光芒瞬間黯淡到微不可見。
歸墟的汙穢失去了那頑強寄生意識的最後一縷阻礙,發出更加狂暴、更加得意的咆哮!翠綠的屏障,如同被重擊的琉璃,核心裂痕處猛地炸開一個巨大的、無法彌補的破洞!
黑色的死亡之海,咆哮著,朝著昆侖墟的內部奔湧灌入!
高台之上,隻有小箐伏在光球上微弱的生命氣息,和光球中心僅存的、那道幾乎湮滅的、屬於阿土的玉佩感應微光,在瘋狂湧進來的黑暗中,比米粒更小。
昆侖墟的門戶,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