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推動病床的時候,常樂的心是在打顫的。
他有點害怕。
詹雅和常樂上一次見她時的模樣大不相同了。
她裹著厚厚的毯子,縮在病床上,被醫生從ICU裡推出來時,常樂簡直要不敢認她了。
那些環繞著她的器材和各種管子常樂認不出幾個,但是他能看出詹雅有些灰黃的膚色。
曾經漂亮的姑娘如今瘦弱到臉頰都凹陷下去了,那曾經引人側目的漂亮的鎖骨窩如今更加深邃,深邃而乾癟。
她的臉是蠟黃的,嘴唇也是不正常的顏色。
一根鼻胃管從她的鼻孔蜿蜒而出,膠布在她毫無血色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常樂有些不敢叫她了。
他想轉頭問醫生“你是不是推錯人了?”
她和詹雅除了五官之外哪兒都不太一樣!
又或者是“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要不是床沿掛著的儀器還在運作,他幾乎真的要認為床上躺著的是個死人了。
這時候,詹雅瞥了他一眼。
然後,衝他俏皮地眨了下左眼。
這個動作撫慰了他的內心、喚回了他的靈魂,讓他不再慌張。
“啊,”常樂乾乾巴巴地說道:“你還活著。”
這話讓陪診的醫生嗔怪地瞅了他一眼。
這孩子,真是沒心沒肺!哪有對一病人說這種話的?
但詹雅倒是沒覺得被冒犯,她揚起嘴唇露出一抹笑來。
“嗯。”
女孩兒的聲音不再輕飄飄的,有些低沉,喑啞。
&nalive.”
然後,她頓了幾秒,重新說:“I&nStillalive.”
她從被子下伸出手來,常樂伸手握住——如同誌一般地伸手握住。
好冰。
即便是七月份,裹著厚毯子的她手仍然冷得常樂有些發愣。
“是不是覺得像握著一具屍體?”
詹雅仍舊看著他笑:“沒事,常樂,沒事。”
“我確實是沒什麼事……”
常樂越發確定自己的表情應該很難看了,因為詹雅正在用一種很驚異的眼神看他。
“彆哭喪著臉。”
她說:“我又不是現在就嘎巴一下死你……麵前。”
“死了總比活受罪要好。”
常樂不能往下看了,再往下看,他就能看到掛在床邊的半袋黃色液體。
詹雅應該不會想讓他看到這麼狼狽的自己。
那個穿拉夫勞倫的女孩兒,應該一輩子光鮮亮麗性格溫柔,因為叫錯了名字而愧疚,所以連續幾年和一個衰仔在QQ上聊後宮文。
他握著詹雅的手,感知著生命,感知著死亡。
他不再敢去窺探她的“病灶”,不再敢用拙劣的能力試圖去解決它。
你以為你是誰?
常樂問自己,真的是神嗎?
可。
可……
“你弄疼我了。”
詹雅說道:“你的手勁兒很大。”
“……抱歉。”
常樂低下頭,他想起了外婆。
……
外婆去世的時候,常樂還在鎮子上上學。
他按部就班地上學,也準備按部就班地放學回家——走大概三公裡的路,不那麼平整,但也不算太糟糕。
然後一個騎三輪車的老漢兒快速從他的身邊穿過,三輪車的車肚裡坐著他蹺二郎腿吸溜棒棒糖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