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還敢來見我?你到底要做什麼?不怕我一劍殺了你?”劍經之靈惡狠狠地看著他,若非自己此刻虛弱,它就一劍劈過去了。
寧長久道:“我有一個我打不過的敵人,需要你的幫助。”
劍經之靈愣了許久。
它誕生之初,性情本惡,渴望自由卻又長期困囚於方寸之地的現狀,使得它內心深處擠壓了無數的怨怒,而這一刻,背叛他的罪人當前,他竟啞口無言,一句詛咒都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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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它才怔怔道:“這個世上怎麼有你這麼無恥的人?”
一個時辰前還出爾反爾將自己鎖在了這破骨灰盒裡,一個時辰後又假裝什麼也沒什麼發生來求自己幫忙?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罵他了。
劍經之靈看著眼前的少年,對於人類的黑暗與醜惡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明白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越是清秀漂亮的,心就越黑。
寧長久道:“這是你重獲自由的機會,幫不幫?”
劍經之靈牙齒廝磨了好一會兒,痛心疾首道:“行,幫!”
寧長久道:“你可以再考慮考慮,等會我來找你。”
劍經之靈連忙道:“不用考慮了!趕緊帶我走,我可以原諒你今日對我的背叛!”
寧長久道:“這是大事,我也需要再想想。”
接著,在劍經之靈的謾罵聲裡,寧長久重新蓋上了骨灰盒,畫陣離開。
……
陸嫁嫁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了關於那幾位上古凶神的書籍,她劍目掃視,飛快地瀏覽過上麵相關的內容。
寧長久來到書閣的時候,她的身前已經堆了數十本書了。
“其餘弟子呢?”寧長久環視四周,發現偌大的書閣中隻有他們兩人。
“我將他們都趕走了。”陸嫁嫁道:“此事事關重大,最好還是不要被其餘人打攪。”
寧長久點頭道:“有什麼線索嗎?”
陸嫁嫁道:“每本書的記載都不相同,眾說紛紜,但從目前來看,有許多東西是靠得住的。”
“說說看。”寧長久道。
陸嫁嫁道:“混沌初開之始,世間生靈搶奪著混沌天地裡創世神明散落的權柄,這些權柄造就了神明無數。相傳九嬰、修蛇、猰貐皆是一頭上古真龍的子嗣,那頭上古真龍生於墟海,掌握著空間的無上權柄,而它們身為空間古龍的後裔,也與生俱來地掌管了一部分空間的法則。”
寧長久頷首,對於這個說法表示認可,九嬰已經展示過它騰挪空間的能力,而猰貐更是以畫為媒介,創造出一個又一個環環相扣,匪夷所思的空間,至於修蛇……它的蛇腹便是遠遠高於肉眼感知的空間,就像是乾坤大袖一般,相傳可以吞入一整座通天高的山峰。
寧長久問:“那關於它們的死亡,可有記載?”
陸嫁嫁道:“說法同樣很多,但大體上說,九嬰是被一位金甲大神於南荒凶水連斬九次,釘死於沼澤深處的,而猰貐則是被另一位大神困囚於凝固的時間裡,剖骨挖心,將它的肉身打成了塵埃般細小的微粒,至於修蛇……說法多是吞象而死,民間諺語裡便以蛇吞象比作貪心而死之人。”
巴蛇吞象幾乎是人人皆知的故事,但他們知道,這個故事不可能是真的,以巴蛇的強大,怎麼可能吞不下一頭象?
“除非那頭象有山那麼大。”寧長久笑著說。
陸嫁嫁神色凝重地看著他:“一本難以考究出處的野史上倒是真有類似的說法,說那頭大象沉眠之時便是匍匐的山脈,醒來便是高山般象神。”
上古時期太多的事情,如今看來匪夷所思,其真實性也已無法考究。
寧長久繼續問:“那本野史上寫的,修蛇是怎麼死的?”
陸嫁嫁取過那本書,重新快速地翻看了一遍,道:“死法倒是與其餘書中記載沒什麼差彆,要麼就是因為吞象之後直接裂腹而死,要麼就是吞象後難以行進,被荒族之人追至,斬破身軀,誅殺於野。”
“裂腹而死?”寧長久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一驚。
陸嫁嫁問:“怎麼了?”
寧長久道:“可有擬作的畫集,給我看看。”
陸嫁嫁翻出了幾份,遞給了他。
寧長久翻開了一遍,神色越來越陰沉。
“到底怎麼了?”陸嫁嫁問。
寧長久道:“峰底的那條修蛇之骨,除了斷尾以外,是不是太過完好了些?”
“嗯?”陸嫁嫁不解,說道:“興許是書上記載有誤。”
寧長久靠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放著,他閉上眼,苦思了一會兒,才道:“原來如此……我們都被騙了。”
“什麼?”陸嫁嫁有些雲裡霧裡。
“這麼簡單的事情,我竟這時候才想到。”寧長久哀歎一聲,自嘲地笑了起來,他將手中的書合在了桌上,說道:“峰底那一條,根本就不是修蛇!真正的修蛇在蓮田鎮裡,是蓮田鎮中那條青首大蛇。而峰底的……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應該是九嬰最後缺失的一嬰。”
陸嫁嫁驚詫,她沒有見過蓮田鎮那條蛇,若是見過,她便會發現那和自己手上這本野史典籍記載得幾乎沒有出入:青首、黑身、裂腹……
“他們……他們究竟要做什麼?”陸嫁嫁有些慌神。
寧長久說出自己完整的想法:“想要複活九嬰的,不止紫天道門,真正的幕後人其實是翰池真人,他掌握著九嬰的最後一首,所以紫天道門無論怎麼努力,都不能拚湊出真正完整的九嬰。而張鍥瑜……他的目的,應該是複活那條傳說中的修蛇,所以他們結成了同盟,一同算計了紫天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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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嫁嫁聽得寒意陣陣,背脊都忍不住挺直了。
寧長久繼續說:“這一天裡,紫天道門折損了三位道主,幾十年的謀劃也淪為了他人嫁衣,此後幾百年,恐怕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這些……這些都是翰池真人的算計麼?”陸嫁嫁回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抓到了一絲漏洞,問道:“難道嚴舟師叔祖的事情也在他的算計之內?按理說他不應該知道劍經之事才對。”
寧長久輕笑著搖頭,道:“正是因為嚴舟師叔祖無畏生死,我們四峰的峰主,才得以一個沒死啊。”
陸嫁嫁瞪大了眼,心中最後的僥幸被碾滅,“如果沒有嚴舟……與他們拚死拚活的,就是我們?可我們如果死了,諭劍天宗不也……”
寧長久打斷了她的話:“你以為他在乎嗎?”
……
……
蓮田鎮再次陷入了鬼節之中。
整座小鎮首尾相連。
十無盯著那個疑似九嬰的巨大怪物,眼中難掩恐懼,他身子飄然後退,道劍祭出,攔在了身前。
十三雨辰手腳冰涼,同樣緊張至極。
人類在麵對上古凶獸之時,那種在威壓下臣服的恐懼感,幾乎是遵從本能的調遣。
黑衣少年捂著頭,痛苦地嘶喊著,他抬起頭,盯著那頭無比巨大的蟒蛇,他像是正經受著淩遲之刑的人,而行刑者在他身前放了一麵清晰的鏡子,他就在鏡子裡,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將自己的肉一片接著一片地割下來。
“不……不!不是……”黑衣少年張大了嘴巴,話語像是寒氣般從中冒了出來:“不是……它不是九嬰!”
“它是修!!”黑衣少年嘶吼著喊出了它的名字,然後他的胸口像是被鐵錘鑿下,骨頭裂開,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血,他跪倒在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似要徒手將自己撕開,神情痛苦到了極點。
“修”——這個詞像是爆竹般炸開之際,蓮塘的水麵也掀起了風暴。
十無以道劍斬開了大水,與眾人撤到了一邊。
水幕落下時,十無才駭然看到,那條黑色巨蟒高高鼓起的腹部,有著一個巨大的豁口,豁口被裡麵的白骨高高撐起,九嬰其中一隻粗壯的利爪,甚至直接從小腹中伸了出來。
這根本不是九嬰……而是修蛇將他們辛辛苦苦拚湊了六十年的九嬰骸骨吞入了腹裡!
“你騙我……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十無明白了一切,發瘋似地怒吼。
當初他與張鍥瑜約定,他們一同拚湊出完整的九嬰,九嬰歸紫天道門所有,而道門將幫助張鍥瑜攻入諭劍天宗,奪回修蛇之骨,從此以後,道門掌九嬰,他掌修蛇,共分一份空間的權柄,互不乾涉。
可惜張鍥瑜的野心遠遠不止於此。
張鍥瑜立在大蛇的頭顱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十無,而他的身下,修蛇已將九嬰的殘骸徹底吞入了腹中,兩側拱起的鰭也被它的身軀一點點壓迫下去,那鋼鐵般堅硬的骨頭,便在它的腹中緩緩被消化著!
“你犯了兩個最簡單的錯誤。”張鍥瑜歎氣道:“第一個,是不該相信一個活了幾千年的人說的話,第二個就是……發現自己被騙了,竟還心存僥幸,不知道立刻逃走。”
張鍥瑜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十無便反應了過來,他與十三雨辰對視一眼,向著街道的反方向馭劍而去。
張鍥瑜沒有去追他們,他望向了那個黑衣少年,將他隔空抓起。
黑衣少年此刻根本沒有一點反抗的力量。
修蛇張開了血盆大口,將它囫圇吞下,結束了他的痛苦。
而十無的頭顱也很快來到了張鍥瑜的麵前。
殺他的不是彆人,而是同樣騎在一頭大蛇背脊上的翰池真人。
他捏碎了手中的頭顱,眼睛死死地盯著與自己齊平的張鍥瑜,問道:“你承諾的九嬰骸骨呢?”
張鍥瑜臉上露出了微笑。
承諾不過是守信之人的屍骨,背叛才是他存活三千年至今的秘訣。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像極了飽食之後的饕餮:“在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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