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麵神國之主,這哪怕是對於五道之中的修道者也是難以想象之事。劍經之靈心生生寒。
寧長久盯著那片黑羽,警惕地挪動著腳步,黑羽同樣寸許不讓。
邵小黎持著劍跑了過來,她也注意到了那片懸停的羽毛,驚訝道:“這是什麼東西?”
寧長久如今靈力消耗嚴重,也拿它沒有辦法,無奈道:“就當是裝飾掛件吧。”
邵小黎聞言反而更加緊張,她看著那片黑羽,如臨大敵,仿佛自己的江湖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寧長久與那黑羽對峙了許久,雙方皆是敵不動我不動。
寧長久假裝暈倒在地,黑羽也隻是逼近了一些距離,像是艱澀的,難以的撼動的法則。
“罪君為何要在這種關頭還投一片黑羽看住我?”寧長久睜開眼,心中不解。
劍經之靈道:“或許是因為你身上藏著的秘密吧。”
寧長久問道:“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也在害怕?”
劍經之靈冷笑道:“你這臉皮倒是厚得可以。”
寧長久不再理會那片黑羽,隻分出一縷神識始終鎖著它的動靜。
他們一道回到了屋中,門外皆是朝拜的信徒,高呼著神王的名字,血羽君立在門檻上趾高氣昂地安撫人心,直到看到邵小黎磨刀霍霍地走來,才悻悻然退居幕後。
寧長久不太喜歡被人頂禮膜拜。
世間每逢大劫之時,無論是凡夫俗子還是修道之人本就會挺身而出,那些都是彙成河流的水,這條河可以截流改道,卻不改滔滔不絕,這也是五百年前那場大難之後,萬法凋敝的世界裡,人族可以開荒拓野,先於妖魔鬼怪再次繁盛的原因。
寧長久安撫了一番眾人,疲憊地退回屋中,那片黑羽跟在他的身後,不去看它的時候,它就像是一個虛無的影子。
蒼紅如海的天空漸漸失去了顏色,毀滅一切的劫難像是真正過去,世界重新回到了沉重的黑暗裡。
寧長久在榻上靜寐,劍經之靈始終醒著,盯著那片黑羽的動向,而邵小黎同樣擔憂,放心不下,非要給在寧長久的床邊守夜,而血羽君則蹲在屋頂上,看著天空,觀察著有沒有人從上麵掉下來。
一夜無事。
寧長久睜開眼時,那片黑羽依舊在身前五尺,邵小黎像是一宿沒睡,眼眶邊有著淡淡的煙熏妝,她雙手托腮,頭發揉得有點亂,像是有點不悅。
寧長久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快些去睡吧。”
邵小黎小聲小氣道:“陸嫁嫁又是誰啊?”
“嗯?”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寧長久同樣有些錯愕:“怎麼了?你怎麼知道?”
邵小黎道:“你睡覺的時候有喊她的名字啊。”
寧長久沒有說話,他沉默片刻之後試探性問道:“那趙襄兒呢?”
邵小黎沒好氣道:“你猜。”
寧長久沒敢多問,他披上了衣服,走出了屋外,看著重歸混沌的天空。
劍經之靈不解道:“為何戰鬥已經結束,罪君卻遲遲沒有現身?”
寧長久想起了夜除與自己說過的一段話,兩個世界交界處的天幕,是當年殺死無頭神的那人,以絕對的時間法則構築的,流速要比正常世界快上幾萬倍不止,哪怕是那裡發生的一瞬,換算到這方世界裡,都是漫長的時間。
寧長久收回了視線。
一夜的修養,他的內傷已然痊愈,他回想起邵小黎方才的話,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她們的身影,黑裙幽豔,劍裳清冷。
他想要見到她們,下次重逢之際,他不想再隱瞞任何話語了,至少不想在命運的終點到來之前留下遺憾。
而如今他沒有一點信心可以出去,哪怕隻是活下去。
他原本的計劃裡,是要在司命和夜除交戰之際趁機奪取權柄,他擁有克製司命的枯枝,擁有超出夜除預估的修羅之體,他還想好如何在混戰中策反他們以及之後吸納權柄的方式與細節,甚至他還想好了要在奪取權柄之後,讓司命承受怎麼樣的屈辱。
隻是罪君的出現打亂了一切,那等至高無上的神,他憑借什麼手段來戰勝呢?
他看著懸浮在身前的黑羽,悠悠歎息,不知道夜除傾儘百年的力量,可以將罪君傷到什麼地步。
接著,他發現一件更難以接受之事,若是要與罪君為敵,那麼他可能也要像司命尋求合作。
……
……
斷界城也從狼藉中漸漸恢複了過來。
平民的房屋幾乎被儘數摧毀,而王族的宮殿相對結實,但也有一大半毀壞坍塌,邵小黎的屋子也未能幸免。
王族中死了許多許多人,那些活著的人聚集起來,商量著災禍的源頭和重建的計劃。
他們都將災禍的根源怪罪到了司命的身上。
隻是那個銀發的女子擁有著禍國殃民的美貌,許多人雖然嘴上憤憤不平,實則看到她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模樣,看到那曼妙冷傲的曲線裡透露出的嬌弱,心中是垂涎不已的,隻是那十字架下有一條凶狠的大蛇纏繞鎮守著,宣告著眾人那是神明的獵物,沒有凡人可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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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女人使得原本繁榮的王城淪為這般模樣,他們依舊想要懲治她,有人做出了弓箭,將腐爛的菜葉係在上麵,射向司命,司命隻是無法掙脫審判,並非真正失去了力量,那爛菜葉自然砸不到她的身上,隻是她依舊覺得恥辱,這千百年來,她何曾承受過凡夫俗子這般放肆的目光?
而那個擅自張弓搭箭之人,卻也被黑蛇瞬間咬死,吞入腹中。
這更激起了民眾的憤怒,他們更堅定地認為這是導致一切災難源頭的妖女,隻是沒有人敢進一步地試探,於是他們便集結起了許多人,每日在懸空十字架的下方辱罵著她,甚至請來了全城幸存的,最好的畫師,鋪開一張巨大的宣紙,要將這一幕永遠地記錄下來,藝樓之中,更是開始排演起了舞蹈,內容便是妖女惑眾,最後被神明製裁,捆於十字架上,受儘鞭笞之後為業火焚燒而死的故事。
司命俯瞰著這座城市,她眼瞼低垂,螓首卻不願對著他們垂下,她看著灰蒙蒙的、透著光的天空,被釘著的手腕上依舊有痛意不停地傳來,十字架下端的黑蛇與她一起眺望著這座破碎的城。
司命在等他們戰鬥的結束,她已經想明白了,無論是誰贏,對於自己皆是萬劫不複的,罪君想要吞噬自己的力量,而她在失去權柄和境界之後,便會淪為一個擁有絕美皮囊的普通人,那樣的她麵對滿城的恨,其後的下場她僅是想想便不寒而栗。
而夜除若是僥幸贏了,他在失去了飛升的手段之後,最後的手段,便是吞噬自己,用融合了命運與時間的權柄,斬開那扇混沌之門。
她更希望是後者,那些過往凡人腦中隻讓她覺得可笑的念頭,如今再次想起,卻像是時時刻刻會成真的噩夢,她寧可帶著完美之身死去,也絕不願意在屈辱與絕望中苟延殘喘。
她想起了一個過去聽過的故事,一個女人被關進了最難逃出的牢獄裡,第一天的時候,她想的是若是有人能救自己,她就願意嫁給他,第七天時候她想的是若有人能救自己,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哪怕是做最忠誠最卑賤的奴仆,一個月後她陷入了真正的絕望,幾乎瘋癲,她想的是,若是有人來救自己,她就殺了他……
她無法確定自己的想法,但是她知道,故事的結局通常是無人搭救,然後囚犯被押往刑場,殺死。
她也在心中默默地數著日子,容顏重歸靜謐,像是等待著宿命的降臨。
……
……
高空之中,那場對撞結束得很快。
夜除帶著百年的積蓄撞上了罪君,然後他周圍的一切都開始飛速地燃燒、瓦解、脫落,最後那個容納自身的空倉也在他與罪君相撞的時候碎開了。
那一刻他們之間的衝擊力甚至超過這方世界所能容忍的極限,虛空大片大片地塌陷,火焰從中噴上身軀,他在爆炸的最中央,抵著罪君向著更高的天穹飛去,一如逆天而上的流星。
罪君黑袍翻滾著燃燒著,他伸出了手,按住身前燃焰的火球,他衣袍下的黑暗沒有絲毫的波動,前方噴吐而來的烈焰吞沒了他。
夜除推著罪君高速地向上飛去,他們的上空,無窮無儘的混沌的深處,隱隱有著一大片虛無的界,那是相隔此方世界與神國的隔閡,也是絕對的時間法則。
他們一道衝入了其中,石破天驚的巨響還未來得及響起便被虛空吞沒。
那本該是極短的瞬間,卻被虛空中的時間拉得極長。
火焰熄滅,罪君伸出了左手,指間一點,夜除的殘軀向下墜去,他依舊睜著眼,臉上帶著亙古不變的微笑,模糊的視線裡,罪君的黑袍也被灼燒去了大半,露出了大而恐怖的豁口。
他知道罪君也受了很重的傷,哪怕這隻是一個投影,他依舊覺得驕傲無比。
罪君看著自己被火焰灼儘的右半身軀,依舊沒有任何神情的波動,黑色的液體自身軀中翻湧而出,修複著自身的投影。
他沒有去追殺夜除的殘軀,而是向著上方望去,他看見了那相隔兩個世界的結界。
這對於罪君神國中的那個本體而言,自然算不得什麼阻礙,但此刻的他驅使法則伸指一劃,卻也未能留下任何痕跡。
他越來越好奇,這一切的幕後之後是誰,而那個人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是許多年來,他再一次麵對未知。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處耽誤太久,此處耽誤的每一息,在外麵的世界便是一天,而自夜除將他撞入此處到他這片刻的思索,已然過去了七息。
外麵的世界,已經過去了七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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