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魚滑入荷葉之下。
寒玉床上,數個靈羅果從寧長久的掌心滾落,寧長久大致地數了數,一顆也不少。
陸嫁嫁的臉上看不清情緒,隻是淡淡道:“滿意了麼?”
“嗯,讓為師好好獎勵一下徒兒。”寧長久湊近了一些。
珍貴的靈羅果一顆顆地滾落在地,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寒玉床上,蓮花已然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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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長久開始講起了陽秉陰授,雌雄相須、坎離冠首,光映垂敷的陰陽妙理。
陸嫁嫁聽著寧長久的講道,聽到高妙之處時,忍不住啼哼相合,所有一切的陰陽之意似也在此刻顛倒,周圍翻騰寒氣,瞬息間卻宛若火苗竄動,不僅如此,鏡中的景,牆上畫,冰火之中的鸞與鳳,都顛倒不休著。
何謂合歡?相合的非貼身之體而是神魄交融之水乳,柴門聞龍吟,小叩而開。相歡非俗常之嬉笑玩樂,若隆冬之寒,似夏伏之陽,騰起於中央,上達頭頂,下抵足心。直至相流反複,靈氣交彙,竅穴齊鳴,肆意噴薄。
寧長久講得儘心,陸嫁嫁聽得傾心。而口中之道又時刻轉換為身心之行。
隻是大殿之中終有壓抑。
“我聽聞昔日中土道主講道之時,如日懸於天心,妙語連珠,舌燦蓮花,說儘天之高遠,地之褒博,令人神往。”寧長久忽然開口。
陸嫁嫁問道:“何解?”
寧長久抱著她來到了殿外。
沒有了大殿的阻隔,流轉的陰陽的陰陽之氣更為一清,溫泉崖畔,夜雲舒卷。
他們立在了崖邊。
寧長久感覺自己道心之中,許多未曾開墾之處轉而煥發了顏色。
世間萬法果然互相通達,一如大道之景無一不美。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血脈、百骸、筋骨、竅穴都似心臟般勃勃地跳動著,其中奔流的血液好似洶湧大河,發出咆哮的轟鳴。那些被大師姐一個板栗融彙的道法,以更為精妙的模樣徹底融入了血肉之中。
這是他過往所未感受過的。
陸嫁嫁亦有此感,隻是她終究還未參悟其中真訣,對此的體悟要遜於寧長久。
寧長久忽然感覺懷中抱著的是一張琴,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根弦,那些弦似虛廢虛,似實非實,由陰陽想揉而成,幕天席地本身的玄妙之意也似點睛之筆,每一次勾動的弦音沒有絲毫隔閡,瞬息流轉千萬裡。他們好似這個世界的中心。
寧長久感受著這前所未有的陰陽體悟,試圖將它們融於劍招之上。
隻是陸嫁嫁的讚賞聲將他的思緒瞬息拉回。
寧長久輕輕吸氣,按住了懷中的琴弦,將所有的弦在一瞬間拉到了極致。
接著,寧長久抱著她,忽地跳下了天窟峰的高崖。
高速下墜,風在耳畔尖嘯。
這一瞬,屬於陰的那一部分高高拋起,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弦聲如裂如嘶。一如見了潑天佛光的鬼,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精神與肉體都似狂風中顫抖的燭火。
臨近峰底,寧長久靈力催動,兩人輕輕落地。
陸嫁嫁滑倒在地。
寧長久扶樹而立,他伸出了手指,如蘸墨般點了點自己的眉心,提出了陰陽二氣,輕輕地抹過樹旁的一株花藤。
他以劍招斬出,卻未傷及柔藤半點。反而那些夜間閉合的花苞如沐甘霖般儘數盛開。
陸嫁嫁看著那裡的變化,想起了先前寧長久的話語,漸漸平和了喘息之後,跪坐在地,不解道:“你這是什麼歪門邪道?”
寧長久看著指間小巧玲瓏的陰陽之劍,半開玩笑道:“我覺得我可以去合歡宗當宗主了。”
陸嫁嫁仰起頭,看著一眼望不見頂的高峰,抿起唇,一聲不吭。
……
……
自從陸嫁嫁當上宗主之後,四峰進入了最為難得的熱鬨與祥和。
陸嫁嫁回峰以後,也並未端什麼宗主的架子,有時反而會如常地去講學授課,指點一些劍道招式。
她白日裡指點弟子,寧長久便在夜間指導她。而短短半個月間,合歡宗的道法已便被寧長久修到了一個外人看來應是開天辟地般的嶄新境界,他將所有的靈氣重新煉化了一遍,使其變得更加圓融通透,更在氣海之上懸了兩朵虛幻的日月,修羅神錄誕生的金蓮漂浮在氣海中央,受到陰陽滋補,更加熠熠生輝。
斷界城裡所有累積下的暗傷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痊愈完整。
當然,這裡改變裡,陸嫁嫁亦是功不可沒。她是合道之中最好的“陰”,甚至比合歡宗開宗以來所有女子加起來更好上無數倍。她在得了寧長久指點之後,亦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感悟著其中的顛倒流轉,陰陽至理,同樣,她也在寧長久身上看到了一樣樂器,隻是與自己的古琴不同,寧長久的“陽”所具象而出的,卻是一豎白玉之笛。
這天窟峰亦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豎笛。
寧長久高座懸崖之時,也時常以身擬作山峰,宛若頑石坐化,與天窟峰融為一體。
歲月如流,悄然不聞其聲。
這是寧長久與陸嫁嫁都最難相忘的一段歲月,連夜的琴笛相鳴令他們的心緒幾近一體。有時,陸嫁嫁也會在寧長久打坐之時忽地從他身後抱住他,貼身摩挲,打斷他的玄妙體悟,寧長久氣惱與無奈之中,便隻好以鍛劍作為家法懲治。
峰主殿後殿的崖上始終隻有他們兩人。
寧長久望月之時時常會有擔憂——師尊可以精準地讓大師姐找到自己,那她會不會也在某個地方窺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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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願去深思這些。
哪怕師尊已讓大師姐示好,但那刻骨銘心的一劍,他依舊無法用“計劃的一環”這般的解釋讓自己徹底放下。那種芥蒂與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抹去的。
至於大師姐所說的,那個近乎全知的“惡”,他如今也不想分心去找。
他想再做最後一個月的末代昏君。
漸漸地,山崖上的風不再帶著夏末秋初的燥熱,轉而化作了瑟瑟的涼意。
秋已漸漸深了。
用不了太久,第一場雪也會落下,屆時四峰又是白頭。
溫泉池畔的雪崖上,寧長久靜坐著,他感受著體內雄渾奔湧的靈力,目光眺向了遠方。
他已來到了紫庭的第五層樓。
講課授業結束之後,陸嫁嫁回到殿中,坐在了寧長久的身邊,畫布般的裙上流動著斑駁的影,光自隙中漏上她烏亮的發,那張雪白的俏臉也不似過去那般清冷,反而帶著淡淡的紅潤,好似在由一柄絕世的仙劍,又逐漸變回了絕美的仙子。
這是返璞歸真的征兆。
先前大師姐所說,陸嫁嫁的劍體還缺一些,寧長久其實知道,她與四師姐相差最多的便是殺戮。
四師姐的劍體走得是殺伐證道的路子,在她兵器之下死去的妖魔足可以累積成小山,而陸嫁嫁也可以出峰斬魔,在一次次生死曆練中將劍體打熬完整。
但如今,陸嫁嫁卻機緣巧合之下,走入了一條截然相反的劍體之路——先修人,再修劍。
他無法篤定哪一種更好,但是他覺得,陸嫁嫁就應該是這樣的。
“還有最後十天了,有信心麼?”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微笑道:“你是在懷疑夫君?”
陸嫁嫁對於這個稱呼也有點見怪不怪了,隻是從不正麵回應,她說道:“就怕你欺負我的時候花招百出,遇到了趙襄兒就像是遇到克星似的,被打趴在地,哀聲求饒,到時可彆怪我笑話你啊。”
寧長久玩笑道:“你就等著和她姐妹想稱,然後使喚她端茶遞水吧。”
陸嫁嫁淡淡一笑,自然不會當真,她看著天空中變幻不定的雲,忽然說道:“等到你赴完三年之約,無論勝與敗,都回峰吧,我們光明正大地一起住,從此以後一起打坐悟道,種花采藥,體會人間妙理,做一對世外仙侶……”
她話語平靜而溫柔,說話間也看著寧長久,水靈靈的長眸微微眯起,其中有飛鴻掠空的倒影。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她,久久失神。他輕聲道:“這三個月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三個月。”
陸嫁嫁眼睛微微眯起,她可不似之前那麼單純了,反問道:“那麼臨河城是你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個月?”
寧長久看著她眸中的狡黠意味,心想這傻徒兒真是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他便耍賴道:“你親夫君一下,夫君就告訴你。”
陸嫁嫁眨著眼看著他,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啄了上去。
一觸即走。
寧長久笑道:“竟敢偷工減料?又想挨家法了?”
又一陣打鬨之後,陸嫁嫁理著淩亂纖細的絲發,認真地看著他,道:“你真的要走麼?”
寧長久的笑也漸漸淡去,他說道:“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在這裡,任外麵天高海闊,我也絕不出去。”
陸嫁嫁輕聲道:“可你還是要走啊。”
寧長久沉默不語。
陸嫁嫁問:“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寧長久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是最柔軟的劍,卻總能刺中自己心中的痛。
許多事情在他心中壓抑了很久,無人傾訴。
那些都是天大的秘密,他曾猶豫過要不要告訴枕邊的佳人。
這一刻他忽然釋然一笑。
天大的秘密又如何呢?陸嫁嫁就是天呀。
獨自一人承受自以為是一種暗中的守護,卻反而讓她無法抹去那縷淡淡的擔憂。
“嫁嫁。”寧長久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陸嫁嫁正色。
寧長久道:“今天,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
陸嫁嫁微羞地低了些頭,她看著雲霧繚繞的山峰,輕輕道:“不要……現在還是白天呀,光天化日之下終究不好,你還是晚上講與我聽吧。”
寧長久伸出了手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敲了敲,他氣笑道:“傻徒兒整日裡胡思亂想些什麼?”
陸嫁嫁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她修長緊繃的雙腿在崖邊隨著微晃,她也對於先前自己腦海中浮現的想法感到羞赧。
“那你要講什麼故事?”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仰起頭,歎息道:“我要給你講……一個小道士枯燥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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