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盞茶功夫,紙門再度滑開。
櫻井小暮換了身紺青色的訪問著,發間金釵換成素銀簪,唯有左手小指的青銅戒指依舊閃著冷光。
她身後跟著個抱三味線的樂師,黑色紗帽垂下的薄簾遮住了麵容。
"讓貴客久等了。"櫻井小暮膝行至矮幾旁,指尖撫過茶壺時,壺嘴突然逸出一縷白汽,"有位大人想為您獻舞。"
三味線的弦音突然刺破寂靜。樂師跪坐在月光與燈影的交界處,素手撥弦的姿勢讓人想起黃泉比良阪上引渡亡魂的鬼使。
當第一個音符震顫著沒入黑暗時,閣內所有的燭火同時矮了三分。
紙門第三次開啟時,葉凡的瞳孔微微收縮。
站在光與暗交界處的身影,讓人疑心是古畫裡走出的花魁。
他穿著十二單衣改製的舞服,茜色袴褲外罩著金線雀紋的薄絹,每走一步,衣擺便漾開漣漪般的波光。
最令人驚異的是那張臉,並非是濃豔的美麗,而是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雋,眼尾卻用胭脂拖出兩道緋紅,像雪地裡猝然綻放的彼岸花。
"在下風間琉璃。"
他行禮時,發間玉簪垂下的水晶穗子紋絲不動,聲音卻帶著奇異的音色,讓人分不清他的性彆。
"此舞名為《亂紅》。"
三味線的音色驟然急促。
源稚女旋身時,茜色衣袖翻飛如血浪,金線雀紋在燈光下明明滅滅,恍若百鬼夜行。
他的舞姿兼具男性的力度與女性的柔媚,某個騰躍的瞬間,葉凡看見他足尖點在蒲團邊緣,竟連一粒塵埃都未驚起。
當舞者逼近矮幾時,葉凡注意到他脖頸處有細密的鱗紋。
不是死侍那種醜陋的角質,倒像是精心繪製的刺青,隨呼吸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
源稚女突然俯身,帶著薔薇露氣息的發絲掃過葉凡手背,袖中滑落的短刀在茶盞上折射出一道冷光。
"葉先生覺得如何?"
櫻井小暮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葉凡這才發現舞者早已退回原地,唯有三味線的餘韻還在梁間纏繞。
源稚女跪坐在月光裡,汗濕的鬢發貼在頰邊,像被夜露打濕的黑色山茶。
"風間君的舞很美,美的讓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葉凡指尖摩挲著茶盞,青瓷映著他眼底浮動的燭光,似有星河流轉:
"如果一定要讓我形象的比喻,那我覺得像是黃泉比良阪上,誘人墮落的彼岸花。"
“哈哈哈,葉先生的評價很高,但這確實能配得上我們家主子。”
櫻井小暮掩唇低笑,紺青色袖口滑落,露出腕間蜿蜒的朱砂蛇紋。
可那笑容忽地僵住——她的麵頰如乾涸的河床般龜裂,肌膚寸寸剝落,露出底下青紫交錯的惡鬼真容。
樂師的黑紗無風自動,三味線的蟒皮共鳴箱裡傳來嬰兒啼哭般的嗚咽,琴弦自行繃斷,濺出的不是血,而是漆黑的怨念。
十二扇金箔屏風上的鬆鶴圖扭曲蠕動,墨線化作蜈蚣百足;矮幾上的漆器裂開猩紅豎瞳;梁間垂落的紫藤花串化作慘白手臂,指尖滴落腐水。
整個房間在呼吸間淪為阿鼻焦土,唯有源稚女端坐的月光方圓三尺依舊澄淨,如神域淨土。
源稚女的目光落在葉凡身上,他看著葉凡平靜的神色有些不解。
這可是他身為皇創造出來的幻境,是絕對真實的幻境,視覺嗅覺,味覺,觸覺全部都與現實一致。
他可以肯定葉凡絕對沒有經曆過類似的幻境,那為什麼對方的神色是那麼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