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伊甸園,萬籟俱寂,隻有模擬環境係統發出極其低微的嗡鳴。
路明非躺在柔軟的床上,卻毫無睡意。
他閉上眼睛,精神感知卻如同水銀瀉地,穿透了房間的隔音層,穿透了層層疊疊的合金牆壁與防護力場,向著基地更深處,向著那冰封的核心,無限延展。
這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移動,而是精神與血脈的共鳴追蹤。
他遵循著腦海中那個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悲切的呼喚,那呼喚源自他與路鳴澤之間不可分割的紐帶。
“哥哥……來這裡……看著我……”
路鳴澤的聲音不再帶有往日的戲謔與蠱惑,隻剩下一種穿透千年冰封的疲憊與……隱隱的痛楚。
路明非的精神意念衝破了伊甸園最後的人造屏障,徹底融入外界北極那殘酷而真實的環境。
刹那間,極致的嚴寒、呼嘯的罡風、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湧向他的感知。
但他的意誌堅如磐石,沿著那絲牽引,在廣袤的冰原上疾馳。
不知“前行”了多久,他的“視線”猛地定格在了一片奇異的區域。
這裡像是一個被遺忘的遠古刑場。
四周是聳立的、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巨大冰崖,圍成一個天然的、與世隔絕的圓形穀地。
穀地中央,沒有任何生命跡象,隻有萬年不化的堅冰,以及……一個巨大的、由某種暗沉如黑鐵般的金屬鑄造而成的十字架,突兀地矗立在冰原之上!
十字架上,綁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的少年,身體孱弱,瘦骨嶙峋。
他低垂著頭,柔軟的黑發遮住了大半張臉,渾身赤裸,皮膚是一種失去生命力的、近乎透明的蒼白,上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
而最觸目驚心的,是貫穿了他胸膛的那柄“長槍”!
那並非實體意義上的金屬長槍,而更像是一道凝固的、散發著不祥幽光的黑暗能量束!
它從他的前胸刺入,後背透出,將他死死地釘在十字架的中央。
能量束的邊緣,不斷有細微的、如同黑色閃電般的能量逸散出來,侵蝕著周圍的空氣,連冰雪都不敢靠近分毫。
一種永恒的痛苦與絕望的氣息,從那個被禁錮的軀體上彌漫開來,籠罩著整個山穀。
路明非的精神劇烈地震顫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攫住了他!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柄黑暗長槍所帶來的、永無止境的冰冷與撕裂感!
就在這時,他身邊光影浮動,路鳴澤的靈體顯現出來。
他依舊穿著那身小西裝,但臉上再也沒有了平日裡的玩世不恭。
他靜靜地懸浮在旁邊,碧藍的眼眸凝視著十字架上那個被禁錮的、屬於自己的“容器”,小小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積累了千萬年的悲哀。
“看到了嗎?哥哥。”
路鳴澤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卻重重地砸在路明非的心上,“這就是……我的‘殼’。
被永遠地、孤獨地釘在這裡,在這世界的儘頭,感受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感受著冰冷和痛苦如同跗骨之蛆……真是,很痛苦啊。”
他的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但越是如此,越讓人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
路鳴澤忽然轉過頭,看向路明非,臉上強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濃濃自嘲意味的笑容:“其實,你該知道,聖經裡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原型大概就是我哦。”
他指了指十字架上的軀體:“你看,手腳被釘穿,胸膛上還多插了這麼個玩意兒。
嚴格來說,我比耶穌還多一個孔呢!
這算不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閉嘴!!!”
路明非的精神體發出無聲的咆哮,現實中躺在床上的他,早已淚流滿麵,溫熱的淚水迅速浸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