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金鉦聲急促響起，穿透戰場的喧囂。
唐軍各部聞令，如同嗜血的狼群被強行勒住韁繩，停止了追擊的腳步，轉而肅清營內殘存的零星抵抗，撲滅餘火，一麵麵象征勝利與征服的黑色戰旗被奮力插上定軍原的高地、轅門和殘存的望樓。
當正午刺目的陽光驅散最後一絲硝煙，定軍原已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狼藉。
焦黑的土地混合著暗紅、紫黑的血漿，散發出濃烈到令人窒息作嘔的腥臭。斷折的兵器、破碎的盾牌、燃燒的殘骸、散落的旗幟隨處可見。
屍骸枕藉，層層疊疊，唐軍黑色的甲胄與蜀軍各色衣甲、殘破的軀體混雜在一起，許多屍體至死仍保持著搏鬥撕咬的猙獰姿態，無聲地訴說著戰鬥的慘烈與瘋狂。
烏鴉在空中盤旋聒噪，發出不祥的鳴叫，迫不及待地等待著盛宴的開始。
唐軍的黑色戰旗，在帶著血腥味的風中獵獵作響，高高飄揚在定軍原的最高處，冰冷地宣告著這片戰略要地的易主。
士兵們在軍官沙啞的嗬斥下，麻木而疲憊地收斂著同袍尚算完整的屍體，將蜀軍的屍骸粗暴地堆疊起來，準備付之一炬。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焦糊和絕望的味道。
王忠嗣站在染血的帥旗下，目光越過屍山血海，望向蜀軍撤退的南方山林。
張任的敗軍雖退，卻未潰散，那麵殘破的“張”字帥旗依然在遠方林線上隱約可見，如同一頭受傷卻獠牙猶在的猛虎，遁入了陰影。
定軍原是拿下了，拔除了這顆深入己境的釘子，但付出的代價不小。
蜀軍的核心力量，尤其是張任的指揮才能和奧布雷、哈莫雷特師徒代表的頂尖武力威脅，並未消除。
嚴顏的死，固然會讓蜀軍的氣勢大減，但也可能激發出對方同仇敵愾的死誌。
……
潰退的隊伍如同一條流淌著血淚與絕望的傷龍，沿著崎嶇的山道，踉蹌地向沮水南岸預定的集結點撤退。
沿途丟盔棄甲，旌旗倒伏，沉重的腳步聲、傷兵的呻吟聲、失去同袍的壓抑啜泣聲交織在一起，再無半分出征時的銳氣與豪情。
終於，在日落西山、暮色四合之際，這支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軍隊抵達了沮水南岸一處相對隱蔽的山穀。
這裡地勢較高，背靠密林，前方是沮水支流形成的一道天然屏障。
然而，預想中的喘息並未帶來絲毫輕鬆。
大軍甫一停下，便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般癱軟下來。
士兵們或靠樹而坐，或直接癱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眼神空洞麻木。
傷兵的哀嚎聲失去了戰場的喧囂背景，顯得格外刺耳和淒涼。
軍醫和輔兵穿梭其間，忙得焦頭爛額，但草藥和繃帶早已捉襟見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絕望的氣息。
哈莫雷特呆呆地坐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他身上的幾處傷口隻做了簡單的包紮，血跡浸透了布條。那張年輕而充滿銳氣的臉龐，此刻隻剩下死灰般的頹喪。
嚴顏將軍為了救自己師傅而慘死的畫麵，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腦海，師傅重傷嘔血、氣息奄奄的模樣，更是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緊握著刀柄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卻感覺不到一絲力量，隻有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滔天的恨意——恨誇父的凶殘，恨呂布的暴虐，更恨自己的無能！
若非自己學藝不精，師傅或許……嚴將軍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