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幡搖曳喚新燕,舊笛新聲引客來
雨水剛過,桃塢的積雪便開始怯生生地退了。簷角的冰棱白天淌著水,夜裡又結層薄霜,像位戀戀不舍的冬日客人;院中的老桃樹已爆出星星點點的綠芽,裹在褐紅的芽鱗裡,摸上去軟乎乎的,帶著股要往外冒的勁;隻有廊下懸掛的春幡,在料峭的春風裡嘩啦啦作響,靛藍色的蠟染布上繡著銜泥的燕子,是林婉兒昨夜趕製的,說要應“春幡勝裡迎新年”的景。
林羽正坐在石磨旁碾新收的蘭草種子,竹匾裡的種子滾圓飽滿,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散發著淡淡的草木香。他時不時停下石磨,側耳聽著——今早天剛亮,就聽見了燕子的呢喃,想來是去年的老相識,又回桃塢築巢了。
“林羽哥,你聽!是笛子聲!”小安舉著個剛糊好的風箏從屋裡跑出來,風箏麵是用阿依染的“春水布”做的,湖藍色的底上畫著隻展翅的鷹,是李逸塵昨夜用炭筆描的。少年跑得急,棉靴踩在融雪的水窪裡,濺起的泥點沾在褲腳,卻顧不上去拍,“好像是從望海鎮方向傳來的,跟道長的笛子一個調!”
林羽直起身,果然聽見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笛音,吹的正是玄清道長常奏的《歸雁謠》。調子雖生澀,卻帶著股熟悉的暖意,像有人在模仿他前日吹的旋律。“許是趙捕頭他們來了。”他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心裡卻隱隱覺得不對,趙捕頭從不曾學過吹笛。
李逸塵扛著副新做的弓箭從木工房出來,弓身是用青峰山的柘木做的,油光鋥亮,弦是新換的牛筋,繃得緊緊的。“管他是誰,敢在桃塢門口吹《歸雁謠》,定要讓他嘗嘗張嬸的桃花糕!”他把弓箭往牆角一靠,搓著凍得發紅的手,“我去看看灶上的糕蒸好了沒,今年放了新采的桂花,甜得能粘住牙!”
話音未落,院門口已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伴著銀飾的叮當聲——竟是中都的女學子!她身後跟著個背著書篋的小廝,手裡還提著個長笛,顯然剛才的笛音是他奏的。女學子穿著件淺粉的棉袍,見了林羽,臉頰“騰”地紅了,連忙作揖:“林羽哥哥安好!我們來給蘇先生送新刻的《苗疆草藥圖譜》。”
“是你啊。”林羽又驚又喜,連忙迎上去,“這麼早過來,路上冷吧?快進屋暖和暖和。”他目光落在小廝手裡的笛子上,竹笛泛著溫潤的光,竟與玄清道長那支有幾分相似。
“這是學堂先生讓我帶來的。”女學子看出他的疑惑,從書篋裡掏出封信,輕聲解釋,“先生說,去年聽你吹過《歸雁謠》,知道你喜歡笛子,便尋了支老竹笛,說音色最像玄清道長那支。”
林婉兒端著剛沏好的新茶從屋裡出來,青花瓷碗裡的茶湯泛著碧色,浮著兩片嫩綠的茶葉。她把茶碗遞到女學子手裡,發間的銀桃花簪在陽光下閃了閃:“路上辛苦了,快嘗嘗這新茶,是沅江的春茶,阿依托商隊帶來的。”
“婉兒姐姐!”女學子眼睛一亮,從書篋裡掏出個布包,小心翼翼地遞過去,“這是我娘新繡的扇麵,上麵有中都的玉蘭,給你夏天用。”布包是月白色的,繡著幾朵盛放的玉蘭,針腳細密,透著股清雅。
蘇長風坐在廊下的竹椅上,身上蓋著的薄毯被曬得暖融融的。他接過女學子遞來的《苗疆草藥圖譜》,指尖拂過嶄新的書脊,笑著說:“有心了。去年你們寄來的《中都草木記》,我還常翻看呢。”
李逸塵端著桃花糕出來時,滿屋子頓時飄起甜香。粗瓷盤裡的桃花糕粉白相間,上麵撒著層細碎的桃花瓣,像落了場微型的桃花雨。“快嘗嘗!”他把盤子往女學子麵前推,“張嬸淩晨就起來蒸了,說要讓你們嘗嘗桃塢的春天。”
女學子拿起塊桃花糕,小口小口地吃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簷下的春幡:“婉兒姐姐繡的燕子真好看,比中都繡坊的還靈動。”她忽然想起什麼,從書篋裡拿出支新做的毛筆,遞給小安,“這是用狼毫做的,筆鋒軟中帶硬,適合你練字。”
“謝謝姐姐!”小安接過毛筆,立刻跑到石桌前,蘸著清水在青石板上寫起來,寫的正是“桃塢”二字,筆畫雖稚嫩,卻透著股認真勁兒。
午後,日頭暖得像初夏,李逸塵拉著小廝去桃林裡放風箏。湖藍色的風箏在天上飛得又高又穩,像隻從沅江飛來的鷹,引得女學子在院門口拍手叫好。阿依抱著蘆笙,坐在廊下給林婉兒唱新學的《燕歸謠》,銀飾的碰撞聲混著燕子的呢喃,像支溫柔的曲子。
林婉兒坐在竹榻上,給女學子看玄清道長的手劄,翻到小安捉魚的插畫時,兩人都忍不住笑。“道長以前總說,中都的學子聰慧,就是少了點山野氣。”林婉兒輕聲說,指尖拂過插畫上的小字,“現在看來,你們倒像把中都的書卷氣,也帶到桃塢了。”
女學子的臉頰又紅了,小聲說:“我們才該謝桃塢呢。先生說,去年從這裡帶回去的靈犀草種子,在學堂後園長得極好,連帶著海棠都開得比往年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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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坐在石磨旁,拿起那支新竹笛,試著吹了個音。清越的笛聲響徹桃林,驚得簷下的燕子撲棱棱飛起,在藍天上劃出優美的弧線。他忽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不是把舊物鎖進木箱,而是讓笛聲繼續響,讓手劄有人讀,讓每個走進桃塢的人,都能接過那縷暖意,再把它帶到更遠的地方。
傍晚,夕陽把桃林染成金紅色,女學子要回望海鎮了,說明日一早還要趕回中都。林婉兒往她的行囊裡塞了些桃花酥,又給她包了包新采的靈犀草粉:“夏天容易犯困,這個泡茶喝,能提神。”
“我們夏天還來!”女學子抱著書篋,認真地說,“那時荷花該開了吧?我們要學婉兒姐姐染‘夏荷布’,學林羽哥哥吹《歸雁謠》!”
“一定等你們。”林羽笑著揮手,看著他們的身影在桃林裡漸漸走遠,春風拂過春幡,嘩啦啦的聲響像在應和著未散的笛音。
暮色漫進桃林時,燕子的呢喃漸漸低了下去,荷塘裡的蛙鳴卻開始怯生生地響起。廊下的燈籠亮了,暖黃的光落在那支新竹笛上,映出笛身的紋路,像無數個跳動的音符。林羽知道,這春天才剛剛開始,桃花會開,燕子會築巢,新的故事也會像靈犀草的種子,落在桃塢的土裡,長出更旺的枝芽。
遠處的望海鎮傳來幾聲犬吠,混著斷續的蘆笙聲,在風裡漫開,溫柔得像句未完的承諾,裹著這滿院的春意,也裹著那些關於重逢的、甜蜜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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