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寒侵菊始殘,舊布新棉憶暖春
霜降的清晨,是裹著冰碴兒來的。前夜的風卷著碎雪籽,打在窗紙上“沙沙”響,早起推開門,滿院的草木都蒙著層白,像撒了把碎鹽,踩上去咯吱作響;老桃樹的枝乾上結著細冰,陽光照在上麵,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掛了串水晶;荷塘徹底凍住了,冰麵下的枯葉一動不動,像幅被冰封的畫,隻有岸邊的幾株野菊,頂著霜花倔強地開,花瓣邊緣凍得發脆,風過時,落瓣像碎金般飄灑,在冰麵上鋪出層淺黃。
林羽披著厚棉襖站在廊下,手裡捧著塊“冬雪布”。布是用石灰水漂的,白得像地上的霜,經緯裡織著細密的棉線,是張嬸用今年新收的棉花紡的,摸上去軟乎乎的,帶著陽光曬過的暖。他往布上嗬了口氣,白氣落在布麵,很快凝成細小的水珠,像落了點春雨——這布要給中都的女學子們做冬衣,周先生信裡說,中都的冬天比桃塢冷三分。
“林羽哥,你看這冰!”小安舉著塊從荷塘鑿的冰跑過來,冰裡凍著片野菊瓣,黃得像塊蜜蠟。他穿著件新做的棉袍,是用“霜降布”做的,是用紫草染的深紫,布麵上用白蠟點著零星的冰裂紋,跑起來時,袍子下擺掃過霜地,留下道淺痕,“張嬸說用這冰鎮酸梅湯,比夏天的還解渴!”
林羽接過冰塊,指尖觸到刺骨的涼,像碰了塊寒玉。“小心彆凍著。”他往棉袍裡掖了掖小安的手,“去告訴婉兒姐姐,把‘冬雪布’多裁些,女學子們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衣服要做得寬鬆些,裡麵好套夾襖。”
“婉兒姐姐早就裁好了!”小安掙開手,又往荷塘跑,草鞋踩在冰麵上“咚咚”響,驚得幾隻麻雀從桃樹上飛起來,翅尖掃過林羽的棉襖,帶起幾片細小的霜粒,像撒了把碎雪。
李逸塵背著弓箭從外麵回來,箭囊上的紅綢結了層薄冰,像裹了層琉璃。他往石桌上一靠,嗬出的白氣在冷空裡久久不散,棉襖上沾著雪籽,卻掩不住眼裡的亮:“後山的雪下得大!我套了隻狐狸,皮毛油光水滑的,張嬸說做條圍脖給綠衫姑娘,中都的冬天定用得上!”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你說她收到狐狸圍脖,會不會知道我冒著雪去套的?”
林羽正往竹籃裡撿野菊,聞言動作頓了頓。帶霜的花瓣落在籃裡,發出細碎的響,像在應和李逸塵的話。“周先生信裡說,中都的學堂有暖爐,”他撿起片被風吹落的菊瓣,“再說,婉兒姐姐做的棉袍厚,比狐狸圍脖還暖。”
“還是婉兒姐姐心細。”李逸塵撓了撓頭,忽然指著藥房的方向,“你看阿依在乾啥?”
眾人都望過去,隻見阿依蹲在靈犀草旁,手裡捧著件銀飾,是隻展翅的雁,銀翅上鏨著細小的花紋,她正用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銀飾在晨光裡閃著冷光。“那是木叔帶的,”阿依見他們望過來,揚了揚手裡的雁,“阿爸說給周先生暖手用,銀器導熱,揣在懷裡能焐熱。”
林婉兒抱著疊裁好的“冬雪布”從染坊出來,布上落著幾片菊瓣,像撒了把碎金。她把布往石桌上放,發間的銀桃花簪沾了點霜,亮得像顆寒星:“張嬸說棉花夠,每件棉袍裡都多絮了二兩,比去年的厚實。”她的目光落在林羽撿的野菊上,竹籃裡的花快滿了,“這些花要做什麼?留著泡茶嗎?”
“給蘇先生做個菊枕。”林羽往籃裡添了把花,“蘇先生總說夜裡睡不安穩,野菊枕能安神,比藥枕好聞。”他忽然想起什麼,“你繡的冰裂紋真像,剛才小安的袍子掃過冰麵,布上的紋和地上的裂幾乎一樣。”
林婉兒的臉微微發燙,低頭撫了撫布上的紋路:“是照著荷塘的冰畫的,昨夜特意去看了好幾回。”她往染坊那邊走,“我去把袖口縫好,用雙股線,結實。”
蘇長風披著件“秋桂布”做的厚披風,坐在竹椅上,手裡捧著本《桃塢歲時記》,書頁上記著霜降的物候:“菊始殘,蟄蟲鹹俯,水始冰。”他望著荷塘的冰麵,忽然輕輕歎了口氣:“玄清老友以前總說,霜降是藏的時節,把暖藏進棉裡,把香藏進菊裡,把念想藏進布裡,等春天一到,自會冒出來。”
午後的日頭暖了些,霜漸漸化了,青石板上濕漉漉的,像剛下過場小雨。林羽和李逸塵在木工房裡做木箱,要裝寄給中都的棉袍。新刨的柏木帶著淡淡的香,被他們用砂紙磨得光滑,箱蓋上刻著野菊和冰紋,是林羽刻的,菊瓣上還留著細小的霜點,像剛從雪地裡采的。
“你這刻刀越來越有準頭了。”李逸塵拿著鑿子,在箱角刻了隻小狐狸,尾巴卷著朵野菊,“綠衫姑娘見了,定會知道是我刻的——除了我,誰會把狐狸和菊花放一起?”
林羽往木箱裡墊了層“霜降布”,深紫的布上,林婉兒繡的冰裂紋在光裡閃,他把棉袍一件件放進去,動作輕得像怕碰皺了布。“彆刻太深,”他笑著拍了拍木箱,“不然棉袍蹭著會起毛。”心裡卻像被這木箱裝著的暖烘烘的,想起女學子們穿上棉袍時,定會笑著說“桃塢的布比中都的綢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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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和阿依坐在廊下縫棉袍,銀針在“冬雪布”上穿梭,線尾打著小小的結,像藏著沒說出口的話。林婉兒縫的袖口是圓的,針腳細密得像菊瓣;阿依縫的袖口是方的,針腳張揚得像冰紋。“你看這針腳,”林婉兒碰了碰阿依的袖口,“比上次繡麥穗時穩多了。”
“還不是跟你學的。”阿依的銀鐲子在布上磕出輕響,“不過我這方袖口更結實,李逸塵那種毛躁性子,穿圓袖口準磨破。”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婉兒姐姐,你看林羽哥刻的野菊,花瓣都往你這邊歪,像在盼著什麼似的。”
林婉兒的臉微微發燙,針尖在布上頓了頓,繡出朵小小的菊蕊。“彆胡說。”她往木工房那邊瞟,見林羽正往木箱上係麻繩,繩結打得又緊又勻,像在捆住這滿箱的暖,“快縫吧,郵差說明天就來。”
傍晚的霞光把天空染成了琥珀色,野菊的香在暮色裡變得更清,混著廚房飄來的肉香,格外誘人。張嬸端出燉羊肉,陶罐裡的肉泛著油光,撒著的枸杞紅得像火;還有野菊粥,瓷碗裡的粥熬得稠稠的,浮著幾片菊瓣,暖得能焐熱冷空。
眾人圍坐在石桌旁,蘇長風給每個人碗裡都舀了些羊肉,說“霜降要吃點葷的,好抗寒”。寄往中都的木箱放在桌角,深紫的“霜降布”從箱縫裡露出點邊角,像塊藏在雪地裡的暖玉;阿依在給蘇先生彈菊枕,銀飾的叮當聲混著菊瓣的輕響,像支溫柔的歌。
林羽望著這滿院的煙火,忽然覺得霜降的冷,原是為了讓人心更懂得暖。就像這野菊,經了霜才更清;就像這棉袍,絮了棉才更厚;就像這遠方的念,隔了雪才更真。他想起玄清道長手劄裡的話:“霜降水返壑,風落木歸山。”此刻才懂,這回歸的不隻是水與木,還有漂泊的念想,像他刻在箱上的菊,像林婉兒縫在袖上的線,像李逸塵藏在角上的狐,都在這冷空裡慢慢沉,沉成最實在的盼,等來年春風起,再發芽,長成更濃的甜。
夜色漫上來時,雪又開始下了,細小的雪籽落在燈籠上,“簌簌”作響,像在說悄悄話。廊下的燈籠亮了,暖黃的光落在寄往中都的木箱上,刻著的野菊和冰紋在光裡晃,像無數個跳動的念想。林羽知道,這木箱會帶著桃塢的雪,帶著野菊的清,帶著棉袍的暖,走到中都的學堂裡,告訴周先生和女學子們,桃塢的霜降到了,菊殘了,等著她們春天回來,共賞滿院的桃花,共飲新沏的春茶。
遠處的望海鎮傳來幾聲犬吠,混著風雪聲,在冷空裡漫開。灶房的燈還亮著,張嬸在給菊枕裝芯,木槌捶打菊瓣的“咚咚”聲格外安心。燈籠的光落在野菊叢上,帶霜的花瓣在光裡輕輕顫,像無數個藏在冬裡的約定——等中都的棉袍穿暖,等苗寨的春信寄來,等下一個菊花開,把這暖,續得更長,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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