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紮著站起來，身體各處都在叫囂著疼痛。防護服破爛不堪，早已失去了防護作用，反而成了沉重的累贅。他粗暴地撕扯著身上厚重、沾滿汙穢的橘黃色橡膠，如同蛻下一層死皮。冰冷的晨風瞬間灌入，激得他打了個寒顫，卻也帶來一絲久違的、屬於活人的清醒。
“起來。”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對小雅說的。“離開這裡。毒氣還沒散儘。”
小雅像是被他的聲音驚醒，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林剛。他臉上沾滿了乾涸的血汙、黑色的粘液和灰塵，頭發糾結成一團，眼神疲憊卻銳利如刀，像一頭剛剛搏殺過的受傷孤狼。這眼神讓她感到一絲畏懼，卻也奇異地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她抱緊懷裡的嬰兒，努力想站起來，但雙腿發軟，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林剛皺了皺眉，胸腔的疼痛讓他動作有些僵硬。他走到小雅身邊，沒說話，伸出手。不是扶她，而是直接探向她懷裡的繈褓。
“不！”小雅如同受驚的母獸，猛地抱緊孩子向後縮，眼中瞬間充滿了驚恐和戒備。
林剛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冷了下來：“抱著他，你走不動。”他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溫度，“想活命，就把他給我。或者，你想抱著他在這裡等死？”
小雅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看著林剛冰冷的臉，又低頭看著懷裡因為饑餓或不適又開始小聲哼唧的嬰兒。鐵山走了，陳博士死了，倉庫毀了……她孤身一人，帶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在這片充滿輻射和死亡氣息的廢墟裡……她彆無選擇。
她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極其不情願地將繈褓遞了過去。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交出自己唯一僅存的珍寶。
林剛接過那團溫熱的、柔軟得不可思議的生命。入手的感覺讓他渾身僵硬了一下。太輕了，太脆弱了。那微弱的心跳隔著薄薄的布料傳遞到他的掌心，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生命力。嬰兒似乎感覺到了環境的變換和陌生的氣息，小嘴一癟，發出更加響亮的啼哭，小小的身體在他笨拙的臂彎裡扭動著。
林剛隻覺得頭皮發麻。他從未抱過嬰兒，更彆說哄他。這哭聲像無數根針紮在他的神經上。他笨拙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試圖讓繈褓更穩當些，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快走！”他幾乎是低吼著對小雅說，以此掩飾自己的無措。他抱著啼哭的嬰兒，不再理會小雅是否能跟上，轉身朝著工業園外、遠離倉庫廢墟的方向，邁開腳步。他必須儘快離開這片被汙染的區域，找到相對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勢，最重要的是……讓這個小祖宗閉嘴！
小雅咬著嘴唇，強忍著身體的虛弱和恐懼，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踉蹌地跟在林剛身後。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林剛懷裡的繈褓，充滿了擔憂。
林剛憑著記憶和對方向的判斷，朝著他停放摩托車的河灘方向走去。每一步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懷裡嬰兒的啼哭更是讓他心煩意亂。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張被鐵山拿走的紙條，不去想七號倉庫裡發生的一切，不去想那個沉默巨人最後的背影和那雙冰冷的獨眼。他必須專注於眼前：離開這裡，活下去。
穿過一片堆滿鏽蝕管道和廢棄集裝箱的荒地，空氣中那股刺鼻的化學異味和淡淡的苦杏仁味似乎淡了一些。林剛掏出那個老舊的便攜式氣體檢測儀，屏幕上的輻射讀數μsvh）雖然依舊高於正常本底，但已經降到了0.30以下，比在倉庫附近低了不少。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終於，他看到了那輛停在枯黃蘆葦叢邊的雅馬哈200。摩托車孤零零地立在那裡，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晨露和煙塵，像一個忠實的夥伴。
林剛走到摩托車旁，動作因為抱著嬰兒而顯得格外笨拙。他將依舊在啼哭的嬰兒小心翼翼地、幾乎是扔地塞回到踉蹌跟上的小雅懷裡。嬰兒回到母親懷抱，哭聲稍微減弱了一些，變成了委屈的抽噎。
“抱著他，彆讓他再哭！”林剛煩躁地命令道，聲音因為疼痛和疲憊顯得更加粗魯。他不再看小雅，迅速檢查摩托車的狀況。還好，除了沾滿泥水和灰塵，看起來沒有大礙。他跨坐上去，插上鑰匙，擰動。發動機發出一陣輕微的咳嗽，隨即低沉地咆哮起來。
他指了指後座：“上來。”
小雅抱著嬰兒，看著那冰冷的金屬後座，又看了看林剛沾滿血汙的後背，猶豫了一下。但她知道沒有其他選擇。她咬咬牙，側身艱難地坐了上去，一隻手緊緊抱著嬰兒，另一隻手死死抓住了林剛腰側的衣服，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抱緊。”林剛冷冷地丟下一句，擰動了油門。
雅馬哈低吼著，載著三個幸存者，衝出了蘆葦叢，沿著荒涼的河灘，朝著遠離臨河工業園的方向疾馳而去。冰冷的晨風如同鞭子抽打在臉上，吹散了部分血腥和硝煙味，卻也帶來了刺骨的寒意。小雅緊緊抱著嬰兒，將臉埋在林剛的後背，試圖為孩子和自己遮擋一些寒風。嬰兒的啼哭在引擎的轟鳴和呼嘯的風聲中變得斷斷續續。
林剛駕駛著摩托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道路和兩側的廢墟。他選擇了一條相對隱蔽、遠離主乾道的路線，儘量避開那些曾經屍群密集的區域。現在那些地方雖然隻剩下凝固的“雕塑”，但勝利橋的經曆讓他明白，凝固的表象下，依舊潛藏著致命的威脅。
胸口的疼痛隨著顛簸一陣陣襲來，他咬緊牙關忍耐著。懷裡的嬰兒，還有身後這個年輕女人，成了他甩不掉的沉重負擔。他隻想儘快找到一個相對安全、能讓他處理傷口和喘口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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