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林剛沾滿血汙、灰塵和疲憊的臉。他的眼神倒映著跳躍的火焰,裡麵沒有任何波動,隻有一片死寂的灰燼。仿佛燃燒的不是食物,而是他心底最後一絲殘留的溫度,最後一點關於“同伴”和“責任”的荒誕念頭。
他靜靜地看著。看著那點微弱的希望被火焰貪婪地吞噬、舔舐、化為烏有。看著那鮮豔的包裝在火中扭曲變形,最終變成蜷縮的、醜陋的黑色焦炭。看著火焰漸漸變小,隻剩下破布上跳躍的餘燼,散發著最後的、帶著塑料惡臭的熱量。
直到最後一點火星徹底熄滅,隻留下一小撮散發著餘溫的、混合著塑料和餅乾殘渣的灰黑色灰燼,在冰冷的晚風中打著旋兒,飄散。
林剛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灰燼。他扶著冰冷的橋墩,極其緩慢地、仿佛每一個關節都在呻吟般,掙紮著站了起來。動作牽扯著全身的傷痛,但他渾然不覺。
他拎起那根沾滿黑血和木屑的金屬棒球棍。棍尖再次拖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發出單調而刺耳的“滋啦”聲。
他轉過身,背對著那片燃燒殆儘的灰燼,背對著空蕩蕩的高架橋下,背對著那個短暫出現又徹底消失的、關於“他人”的幻夢。
一步。拖著沉重的步伐。
又一步。球棍拖地,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再一步。走向那片被血色夕陽籠罩的、巨大而沉默的城市廢墟。
沒有回頭。
身影在越來越濃的暮色中,被拉得細長、扭曲,最終融入城市邊緣那片如同巨獸骨骸般的建築剪影之中。像一滴水,無聲無息地彙入了死亡的海洋。
他回來了。
回到這片隻有他一個人的、凝固的地獄。
回到那日複一日、在廢墟中搜尋罐頭、柴油和過期雜誌的、麻木的循環。
回到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名為“最後的人類”的牢籠。
圖書館巨大的希臘式廊柱在暮色中投下長長的陰影。台階上凝固的屍骸如同永恒的雕塑,在漸濃的黑暗中模糊了輪廓。
林剛推著他那輛老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鏈條發出單調的“哢嗒”聲,碾過龜裂的柏油路麵。車筐裡斜插著球棍。後座上綁著一個鏽跡斑斑的柴油桶,隨著顛簸輕輕晃蕩。
他停好車,熟練地用鐵鏈鎖住。取下球棍。側耳傾聽。風聲嗚咽。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他推開圖書館那洞開的、如同巨獸之口的大門。
門內,是更加濃重的黑暗和寂靜。隻有灰塵在微弱的光線裡無聲地沉浮。空氣冰冷,帶著紙張黴變和塵埃的味道。
他像幽靈一樣,穿過空曠死寂的閱覽大廳,走向二層東翼那個熟悉的工具書閱覽室。推開沉重的防火門。裡麵是他熟悉的黴味、塵土味和他自己長期居住留下的氣息。
他走到牆角,脫下沾滿血汙和灰塵的外套,隨手扔在地上。走到水桶旁,舀起冰冷的、經過簡單過濾的雨水,粗暴地衝洗著臉和手臂。水流衝下暗紅色的血痂和黑色的汙漬,露出下麵疲憊蒼白的皮膚和肩頭包紮的、依舊滲著黃水的傷口。他毫不在意。
他從敞開的檔案櫃裡拿出一袋壓縮餅乾,撕開包裝,麵無表情地啃著。口感粗糲得像沙子。他又灌了幾口冷水。然後,走到靠窗那張寬大的閱覽桌前。
巨大的手繪城市地圖依舊攤開在桌麵上。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標記。紅色的叉,藍色的圈,綠色的點,黑色的問號……
他的目光,在地圖東南角,靠近環城高速和清水河交彙處的位置停留。那裡,用淡淡的鉛筆畫著一個方塊,旁邊印著“宏發物流–7號周轉庫”,以及他用紅筆加粗寫下的警告:
“核生化?舊聞待查!”
他盯著那個地方。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拿起桌上一支削尖的hb鉛筆。動作緩慢而穩定。
鉛筆尖,落在了那個標注著“宏發物流–7號周轉庫”的方塊上。
他用力地、狠狠地、一圈又一圈地、將那個方塊,連同旁邊的字跡和猩紅的警告,徹底塗黑。鉛筆芯在粗糙的紙麵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某種齧齒動物在啃噬。
直到那裡隻剩下一個醜陋的、深深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黑色墨團。
他扔下鉛筆。鉛筆滾落在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不再看地圖。轉身,走到牆角那堆厚實的天鵝絨窗簾鋪成的“床鋪”旁。踢掉鞋子,甚至沒脫掉那身沾滿汗漬和塵土的臟衣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沉重的身體砸在柔軟的織物上,激起一片塵埃。
他閉上眼。
黑暗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隔絕了外麵死寂的城市,隔絕了地圖上那個醜陋的黑色墨團,隔絕了肩頭傷口的隱痛,隔絕了所有關於紙條、關於倉庫、關於爆炸、關於啼哭和短暫火焰的記憶。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回來了。
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會再次騎上那輛自行車,鏈條發出單調的“哢嗒”聲,碾過布滿“雕塑”的街道。他會去加油站抽油,會去超市翻找可能漏網的罐頭,會收集一切能讓他這台名為“生存”的機器繼續空轉下去的燃料。
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沉默的幽靈。
在這片巨大的、凝固的、隻剩下他一個活物的墳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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