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巨大的穹頂之下,死寂如同凝固的油脂,厚重得令人窒息。林剛仰麵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體像一具被掏空的軀殼,每一個細胞都浸泡在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鈍痛裡。推車留下的酸痛如同附骨之疽,從肩膀、手臂、後背、腰腹、一直蔓延到小腿肚,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的肌肉纖維。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腫脹發燙,指甲翻裂處的血漬早已凝固成深褐色,像醜陋的勳章。
他睜著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那片蛛網縱橫的黑暗。沒有月光。隻有城市廢墟反射的、極其微弱的天光,吝嗇地勾勒出鋼梁模糊的輪廓。黑暗中,似乎還殘留著白天那場鋼鐵碰撞的巨響餘韻——公交車碾壓碎玻璃的刺耳尖嘯,金屬框架不堪重負的呻吟,車輛被撞飛翻滾、零件四散爆裂的恐怖轟鳴……那些聲音,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反複刺紮著他麻木的神經。
它們曾短暫地撕裂了寂靜,製造了一場混亂的喧囂。然而,當塵埃落定,聲音散儘,留下的卻是一片更加龐大、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絕望的……空。
那巨大的空虛感,比身體的酸痛更加難以忍受。它像一個冰冷的旋渦,在他胸腔裡緩緩旋轉,吞噬著一切殘留的熱量和意義。推倒那些鋼鐵巨獸,看著它們在撞擊中扭曲、破碎,那一刻的毀滅快感如同海市蜃樓,轉瞬即逝。留下的,隻有這片更加狼藉的廢墟,和他這具更加疲憊、更加空虛的軀殼。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絕對寂靜中卻清晰無比的脆響,從他左手邊傳來。
林剛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目光落在離他指尖不到半米的地方。那裡,躺著一顆小小的、表麵布滿灰塵的塑料紐扣。可能是他白天推車時從哪件舊衣服上蹭掉的。
他盯著那顆紐扣。看了足足有半分鐘。然後,他極其緩慢地、動作僵硬地抬起左手。布滿老繭、沾滿灰塵和乾涸血漬的手指,顫抖著,伸向那顆紐扣。
指尖觸碰到紐扣冰涼的塑料表麵。
他捏起它。
手臂抬起,將紐扣舉到眼前。在微弱的光線下,它隻是一個模糊的、不起眼的小點。
林剛的指尖微微用力。
“啪。”
一聲輕微的脆響。紐扣被他屈指彈出!小小的塑料圓片旋轉著,劃出一道模糊的軌跡,撞在幾米外一個倒扣在地上的金屬垃圾桶上,發出更加微弱、幾乎聽不見的“叮”的一聲,隨即滾落在地,消失在黑暗中。
聲音消失了。寂靜重新籠罩下來,更加濃稠。
林剛的手臂無力地垂落回冰冷的地麵。他看著紐扣消失的方向,眼神裡沒有任何波動,隻有一片更深的死寂。
太輕了。太微弱了。如同投入深淵的一粒塵埃。
他需要……更響的東西。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黴菌,在他一片荒蕪的腦海裡蔓延開來。
第二天,太陽依舊慘白。林剛推著他的二八大杠,鏈條發出單調的“哢嗒”聲,碾過圖書館前空曠的街道。車筐裡斜插著球棍。後座綁著空柴油桶——一種無意義的習慣。
他沒有再去建設大道那片被他親手搞得更加混亂的鋼鐵墳場。毀滅的餘燼已經冷卻,隻留下更深的空虛。他需要一個新地方,一個能發出……不同聲音的地方。
城市北區,一家大型倉儲式超市。巨大的招牌早已褪色剝落,隻剩下模糊的“xx瑪特”字樣。巨大的玻璃幕牆幾乎全部破碎,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獸張開的、沒有牙齒的嘴。門口歪歪扭扭倒著幾具僵化的喪屍屍體。
林剛鎖好車,取下球棍。他站在入口處,側耳傾聽。風聲嗚咽。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他走了進去。眼睛迅速適應昏暗的光線。巨大的空間裡,倒塌的貨架像巨獸的骨骸,橫七豎八地堆疊著。散落的商品包裝袋鋪滿了地麵,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脆響。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味、陳年食物腐敗的酸餿味,還有一種更深沉的、時間停滯的氣息。
他的目標很明確。不是食品區——那裡的罐頭早已被搬空或鏽穿。不是日用品區。他的目光,投向超市最深處、靠近員工通道的區域——家電區。
巨大的、如同墓碑般沉默的貨架之間,散落著各種電器殘骸:外殼破裂的電視機、屏幕粉碎的電腦顯示器、被掀翻的冰箱、扭曲變形的洗衣機……還有,堆積在角落裡的,幾個巨大的、由透明塑料膜包裹的瓦楞紙箱!紙箱上印著褪色的圖案和字樣——家庭影院音響套裝!
林剛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他走過去,用球棍小心翼翼地撥開覆蓋在上麵的灰塵和雜物。紙箱看起來還算完整,沒有被撕咬或嚴重破損的痕跡。
他放下球棍,從背包裡抽出那把帶有鋸齒背刃的叢林砍刀。鋒利的刀刃在昏暗中閃過一絲寒芒。他動作熟練而粗暴,幾下就劃開了最外層一個紙箱的塑料膜和厚厚的瓦楞紙板。
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個長方形的、通體黑色、表麵布滿磨砂質感、邊緣鑲嵌著銀色金屬裝飾條的……低音炮音箱!體積不小,分量十足。旁邊還散落著配套的衛星音箱、功放機、連接線、遙控器……
林剛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低音炮。不是因為它能播放音樂——末日早已切斷了所有信號源,電池也早已耗儘。他看中的,是它那厚重的箱體,那巨大的喇叭單元!那是製造聲音的……潛力!
他伸出手,布滿老繭的手指拂過低音炮冰冷光滑的表麵,感受著那沉甸甸的質感。一種冰冷的、帶著破壞欲的興奮感,如同微弱的電流,瞬間竄過他那麻木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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