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事都能靠學時長達到精通的。
很多東西都可以靠漫長的時光去學。早年間樓雙信簡直四體不勤,除了一些在山裡跟師父學的基本功以外什麼也不會,純純的武力廢物。畢竟他跟皇帝和大將軍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也不在意這個。
所以後來他什麼也沒有了,有一段時間近乎自虐般地學武,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但又收斂了,因為怕自己真的殘廢了,他死又不能死,要是殘了那就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他可以拜訪各個朝代的宗師,再不濟靠時間去磨,很多東西他都是這麼學會的。
但是感情,不是時間久見得多就能學的。
他會糊弄人,會算計人,因為他每到一個新地方總要謀生,免不了跟人打交道。算命看風水,或者找個時機去當軍師幕僚,累了就找個地方種地,隱居個幾十年。
有時候去當店小二,有時候隨便找一行去當學徒,興致來了還會去當山賊,然後悄悄把老大綁來的女人放了,如此反複。
他唯獨不會愛人,因為和他真正心意相通的朋友早就死光了。他的抱負和一腔熱血,都被最信任的、有知遇之恩又多年相伴的年少知己踩碎,隻剩一個遊魂苟活著。
最後那顆九曜凝光香灰琉璃,浸滿了他的血,他念誦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用最正統的法術為其開光,也沒能救下那位將軍,甚至他連那顆琉璃珠的去向都算不到了。
而此後的日子,他不會被愛,也不敢愛人,他心裡知道,人間從此他再無羈絆。
愛這種東西像一種流動貨幣,人是一座感情的銀行,彆人存在你這裡的越多,你能給出去的就越豐厚,而樓雙信早就破產了。
他始終沒有對維爾西斯說過“我愛你”,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對維爾西斯產生的感情起始於新鮮感和占有欲,這是他這麼多年來,尤其是可以正常死去以後,第一次獲得一個與自己生命維度相等的伴侶。
而且是一個從生理和法律上都可以掌握,隻要自己不放手對方就永遠不能離開的伴侶。他本不想當真的,偏偏這隻雌蟲又如此堅韌美麗,與他以前所見的那麼多生命都不同,好鋒利的豔色。
他一個人走了太遠的路了,如今有個恒久的落腳處,如同即將溺斃的人被伸手救下,本能的哪怕一起淹死都要抓緊不放手。
所以他和維爾西斯上床,每天給他做精神撫慰,用儘了力氣打扮自己,想方設法展現自己的長處,對情敵產生殺意,在自己還不敢說愛的時候也要不知疲倦的在雌君身上反複留下烙印,然後深夜裡看著對方安睡的臉唾棄自己的可恥。
他甚至在失去了永生不死後,單方麵跟一個說不定哪天就要上戰場的軍雌用了同心血符。
因為他的生命真的太荒蕪了。如果沒有歸處,這條命就再無意義。
他甚至都想過了,隻要今天的維爾西斯出現一點想要離開他的念頭,他今晚就弄死卡特,然後他和維爾西斯一起去死。
他原本可以孤獨地消失的,可惜維爾西斯那天喝下了符灰。但也不錯,這樣我就虧欠了你,到了地府我們還有機會相見。
樓雙信想,我真是個壞人。
偏偏維爾西斯如此平靜,隻是抱著他,沒有一句苛責的話,還說他們可以一直生活在這裡。
樓雙信頭埋在他的頸窩,有點想哭。他已經很久沒有真心掉過眼淚了。他忍了忍,才說,“以前他們都欺負我。”
“嗯,他們的錯。”維爾西斯揉著他的後腦勺,“以後不會有了,我會保護你。”
“你要說到做到,要是你不愛我了,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樓雙信這話說得像威脅,維爾西斯扶起他的腦袋,看見他濕漉漉的眼睛,手還緊緊抱著他的腰,分明就是一隻第一次有家,害怕再次流浪的犬獸。
在蟲族的兩性關係中,雄蟲從來都是絕對的上位者。他的雌父和雄父都因此扭曲,這種不平等讓曾經的維爾西斯抗拒一切親密關係。
可如今他的雄主隻能用這樣蒼白的話來威脅他。
這顯然是樓雙信為數不多的短板,他沒有處理過自己的愛情,所以他不知道,這樣的話一說出口,彆人不會害怕,隻會意識到:啊,原來他這麼害怕被拋棄,看來以前過得很慘。
維爾西斯在此刻才清晰認識到,他們之間,真正的主導者是他自己。因為樓雙信太過恐懼了,以至於現在連拿性命威脅都看起來這麼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