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沙麗的解釋，田雪這才意識到，羅傾魚已經接近了異能者的極限。
異能者在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被力量所詛咒著。
人類之所以是人類，除了基因上的屬性以外，還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個點滴中，強化自己身為人的認識。
吃飯，睡覺，奔跑，快樂，痛苦，憂愁，從每一個簡單的動作，每一個簡單的感受，每一個簡單的情緒中，感受自己以人類的方式存在，感受自己作為人活著。
異能的存在打破了這種認識，改變了這種感受，越是強大的異能，越會改變身為人的生活方式，進而改變“我是人類”的身份認同。
當一個異能者不用吃飯，不用睡覺，抬手間山崩地裂，轉息間遠行千裡，他很難再把這樣的自己和過去的自己畫上等號，很難認為自己和周圍名為人類的生物是同一種生命。
外形的改變往往是壓倒自我認知的最後一根稻草，在行為習慣已經和普通人不同之後，如果外形也和人類相去甚遠，很容易在自我認知中，把自己當做是另外一種存在。
使用異能，失去人性，不自覺的造成傷害，曾經也有過異能者完全失去自我，變成無限接近異常的案例。
異能會隨著使用而逐漸增強，曾經的高級戰鬥員夏成就是在戰鬥獲得了越來越強大的力量，掌握了將身體元素化的技巧，卻在反複戰鬥中失去了自我，人形的火焰終於還是燒向了隊友，為了防止災害進一步擴大，最後不得不把夏成收容進外部站點。
經過沙麗的提醒，田雪才想起，羅傾魚早就掌握了將身體元素化的技巧，但還一直維持著自我，其中的辛酸和努力，或許隻有羅傾魚自己才知道。
田雪試探性的問沙麗：“你是說，羅傾魚那種誇張的性格，是他為了維持自我而刻意營造出來的？”
沙麗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沒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在現場的時候，遭到了敵人的精神汙染，我將汙染解除之後，發現羅傾魚的情況不太對，就多關注了一下。”
“深入探查羅傾魚的精神之後，我才突然發現，原來他一直在走鋼絲，勉強維持著自己的人性，獨自對抗著異能的副作用。”
艾楠好奇的問道：“難道誇張的性格就可以維持人性嗎？如果是這樣，也不是不可接受，這個方法真的可行的話，不妨推廣開來，能讓強大的異能者晚些失去自我，隻是性格誇張這點代價，還是很劃算的。”
沙麗搖頭否定道：“不可能的，我剛才也說過了，這是在走鋼絲，而且隻適用於羅傾魚自己的方法。”
“羅傾魚平時的張揚和高調，是在不斷向自己強調自己的身份，同時也是在釋放雷電異能帶來的衝動，湧動的電能帶來活力，他必須想辦法釋放出去，否則隻會更快壓垮自己的人性。”
“但是這種做法並非萬無一失，持續的亢奮並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一直保持高度活力，也會逐漸喪失人性，所以羅傾魚還會有一段和亢奮期相對的低穀期，之前有多亢奮，現在就有多失落，這段時間他會變得膽小，懦弱，什麼都不想做。”
“我們在現場遭遇了敵人的精神汙染，雖然沒有造成傷害，但是提前觸發了羅傾魚的精神轉變，他現在十分脆弱，非常需要幫助，但是我不敢輕易乾涉，擔心破壞他好不容易搭建的人性平衡，隻能給他創造一個安全的環境，幫他屏蔽掉外界的乾擾和雜念，希望他早點自己走出來。”
田雪的表情逐漸凝重，現在完全理解，艾楠所說的“傷員不止一個”是什麼意思。
和羅傾魚的情況相比，徐天遠遭受的物理傷害要好處理的多，雖然多處骨折應該會更疼。
今天恰好沙麗在場，雖然沒有直接乾涉羅傾魚的精神，但多少能提供些幫助，難以想象，之前羅傾魚是如何獨自走出一次又一次低穀期的。
田雪看著難過的羅傾魚，心中也為他感到著急，卻又無能為力。
回顧著自己未曾參與的戰鬥，田雪猛然驚醒，看向艾楠，又看向沙麗，緊張的問：“裴勇呢？他該不會也遇到了精神問題吧？”
沙麗笑著說道：“他倒是也遇到點問題，但也就是一點而已，他在地下訓練場，你想找他的話，可以去看看。”
田雪看了一眼艾楠，艾楠立刻心領神會，和沙麗道彆之後，與田雪一起前往地下訓練場。
地下訓練場是一片開闊的空間，角落裡擺放了不少重型器械，用來給身負異能的異管局成員們訓練使用。
現在是工作時間，又剛剛經曆了一連串的戰鬥，大部分人都在忙碌，不是在分析情報，就是在處理善後事宜。
裴勇一個人在地下訓練場，雙手托舉著厚厚一摞杠鈴片，動作十分流暢，看起來仍然嫌輕的樣子。
田雪看到裴勇的樣子，看起來隻是在專注鍛煉，並沒有什麼失落的樣子，懸著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些。
裴勇看見了兩人，率先打招呼道：“田隊長，艾隊長，你們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田雪的聲音從高聳的衣領下傳來：“也沒什麼大事，聽說你們遭到了精神汙染的攻擊，擔心你有沒有受到影響，就過來看看。”
裴勇擠出一絲苦笑，回應道：“是啊，本來以為戰鬥結束了，卻又遭到襲擊，我明明是特級戰鬥員，卻沒能保護好大家，我的力量還是不夠強啊。”
聽到裴勇追求力量，剛剛見識過羅傾魚的樣子，田雪連忙勸慰道：“你不用這麼自責，精神汙染不是物理傷害，除非是精神類異能者，否則很難抵抗的。”
裴勇又舉了一下高高疊起的杠鈴片，笑著說道：“不，是我對自己的身體不夠相信，才讓敵人鑽了空子，強大的軀體，一定能塑造強大的精神，隻要我充分鍛煉，就能抵抗精神汙染！”
看著裴勇信心十足的樣子，田雪沒有再說話。
正如沙麗所說，每個強大的異能者都有維持自我的方式，或許鍛煉身體就是裴勇選擇的方式，在肌肉的撕裂與再生中，感受自我的存在。
拜訪過兩名特級戰鬥員之後，田雪大概明白了局長盧風的用意。異能雖然強大，但是把雙刃劍，傷人的同時也會傷己，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戰鬥上。
讓自己擔任卓淩的搭檔，無疑是為了避免戰鬥，尤其是和人類的不必要的戰鬥，不讓今天這樣的緊急事件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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