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源源不斷地奔赴各處戰場，局勢已經從最初的襲擊變成了搜捕剩餘人類的掃蕩，數條行進路線彙聚成奔湧的河流，給幸存的人類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但隻有河流中的遊魚才知道，河流的形成也是因為無法承受的巨大壓力。
所謂的河中遊魚，是擁有獨立意識，承擔現場指揮任務的高級個體，他們都是機電學社的成員，之前潛伏在人類社會中，現在戰鬥徹底爆發，紛紛來到台前，指揮沒有自我意識的低級個體們進行戰鬥。
高級個體們分擔了智腦的運算壓力，戰場情況千變萬化，需要大量的現場決策，每一個高級個體都指揮著數量龐大的低級個體，形成一個個獨立的軍團。
高級個體有著清醒的意識和不俗的智力，不要非常具體的命令，隻要指出一個戰略目標，就能根據現場情況細化出作戰方案，並指揮低級個體們去完成。
在執行命令的同時，高級個體們也會根據現場情況和之前的戰鬥經曆勾勒出整體戰局的情況，相互之間偶爾也會有所溝通，用以協調智腦照顧不到的細節資源調配。
高長順作為高級個體的一員，也在街道上指揮著戰鬥，身邊數千台機器人都是他的部下，正在執行一項必死的任務。
高長順之前是電力局的局長，智腦開始強製推行改造計劃後，立刻就開始了戰鬥現場的指揮工作。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高長順指揮的戰鬥中遭遇了卓淩，那個覺醒了全部力量，造成聖教集體撤退的強大怪物，完全不是按照程序戰鬥的低級個體們能應付的。
不僅最初的義體改造者們全滅，差點就拿下城牆的軍中義體改造者也不是卓淩的對手，哪怕依靠軍隊的重型火力，也隻是稍稍遲滯了一些卓淩的追擊速度。
兩次戰鬥都是高長順指揮的，都以全滅告終，高長順羞愧的無地自容，卻沒有被智腦追究，反而給他增派了人手，允許他使用更強的異能，讓他繼續執行拖延卓淩的任務。
高長順仔細回憶與卓淩戰鬥的經過，精心安排機器人的異能，安排戰術，調配他們的出擊順序，製定了三套備用方案，卻還是對卓淩無可奈何。
卓淩的身體能夠無限再生，所有物質都是他的養料，還能使用被吞噬的異能，讓高長順的所有準備功虧一簣。
高長順有一次準備好被智腦責備，甚至準備好被降級為低級個體，得到的卻是智腦的又一次兵力補充，讓他繼續拖延卓淩。
高長順又指揮了許多場與卓淩的戰鬥，說是戰鬥也不準確，隻是不停派兵送死，吸引卓淩的注意力，拖延卓淩的行動。
為了更好地指揮，高長順離開了藏身的電力局，在第一線指揮作戰，也因此數次被卓淩吞噬，但自身的記憶早已備份在智腦的龐大數據庫中，死亡後在新軀體裡被灌輸意識，指揮新的機械軍團繼續與卓淩作戰。
高長順原本為自己無能的戰法而感到羞愧，但後來慢慢發現，智腦認可自己的戰鬥方式，甚至還有所鼓勵，仔細回憶過往的戰鬥，發現智腦的命令很早就變成拖延卓淩，而不是殺死卓淩，也就是說，在智腦看來，卓淩已經是不可戰勝的了。
高長順在指揮戰鬥的時候，也看到了其它機械軍團的動向，那些軍團奔赴城市各個戰場，帶回大量戰利品，包括各式各樣的物資，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類。
高長順逐漸發現，出動的機械軍團越來越多，他們行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不是正常地擴大戰果，而是隱約透露出某種急迫性。
與其他高級個體的通訊中，高長順從金瑞那裡得知，位於01區的一處運算中心被人類摧毀了，但智腦並沒有做出重建那裡的指示，而是催促其他高級個體加快對城市的掃蕩，全力抓捕所有能找到的人類。
結合之前從其他高級個體那聽到的隻言片語，高長順有了一個不妙的猜想，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命令麾下的無人機飛到高空，俯瞰整個城市的情況。
空中無人機的視野共享到高長順的腦海中，高長順看到了城市裡流淌的機械長河，也驗證了自己的不妙猜想。
那些奔湧的河流看上去浩浩蕩蕩，實際上是為了活命的急速奔逃，衝擊各處孤島的河流，急迫地尋找補給，是因為有一座孤島正在快速蒸乾河流裡的水份。
那已經不是孤島，而是火山，是太陽，是無法撲滅的對象，是自己正在交戰的卓淩。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判斷過程，但智腦已經判斷出卓淩不可戰勝，因此戰略轉變成拖延，在被卓淩消耗的同時，從其他地方尋找資源，補充與卓淩作戰產生的消耗。
搜尋補給的速度一定要快，而且要越來越快，因為卓淩在戰鬥中吞噬了大量物質，體型變得越來越大，為了拖住他需要越來越多的兵力，一旦補充的速度追不上消耗的速度，智腦就會逐漸走向死亡。
看起來奔湧的河流，實際是被痛擊榨出的鮮血，智腦正在耗儘自己的戰爭潛力，卻又不得不這麼做，消耗是在慢性死亡，停止消耗則會立即死亡，智腦已經彆無選擇。
高長順被自己推導出的真相所震撼，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絕望，自從加入機電學社以來，自從認同了智腦的改造計劃，第一次感到，這個計劃可能在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即便實現了，也不足以給人類帶來未來。
倫理，道德，人性，這些瑣事高長順都可以說服自己，人類將以全新的生命形式構建全新的社會關係，不受之前落後關係的影響，但是卓淩造成的威脅在這些問題之外，僅僅是生存壓力本身，就打破了智腦描繪的未來。
明明已經舍棄了那麼多，卻還是無法見到明天，海潮般的機械大軍都無法戰勝一隻血肉構成的異常生物，智腦許諾的機械文明，竟然隻是自我麻痹的幻象。
高長順感到一陣突然的頭痛，智腦允許高級個體進行自由決策，不代表對他們完全放任，一直悄悄監視著他們的思想。
高長順的想法讓智腦感到了威脅，對機械未來的懷疑會動搖本已搖搖欲墜的戰力，一旦傳染給其他高級個體將帶來大範圍戰線崩壞，必須儘快清除。
一段備份的記憶被重新灌輸進高長順的腦海，之前的所有思考都被覆蓋，高長順睜開雙眼，從迷茫變回了堅定，隻覺得自己又被卓淩吞噬，又被智腦複活了一次，看著不遠處的卓淩，指揮身旁的機器人又一次發起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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