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識海中與自身緊密相連的白玉京投影,瞬間化作流光,穩穩懸停在楊戩攤開的掌心之上。
長槍通體剔透,白玉無瑕,槍身光滑流暢,槍尖鋒芒含斂,沒有絲毫磕碰損傷的痕跡。
然而——
那曾經籠罩槍體、璀璨奪目如星河流轉的磅礴光輝,此刻已然徹底熄滅消散!
僅餘下槍身最深、最核心處,幾點微如芥子、顏色灰暗、幾近湮滅的光點,冰冷地沉寂著。
曾經那股睥睨天下的熾烈靈性,杳然無蹤。
此刻的白玉京,就像是被剝奪了所有神采的精美器物,徒具形貌,內涵儘失。
楊戩雙眸深處,一點如實質般的熾白金芒驟然點亮!
威嚴神光,瞬間籠罩槍身。
片刻沉寂。
他那如同亙古玄冰的麵容上,不見絲毫波瀾,唯有一雙洞察秋毫的眼眸深處,似有極細微的光芒流轉。
“內蘊神輝,幾近枯竭。”
他聲音依舊平穩冰冷,如同闡述一個既成事實,“靈性因本源空虛,陷入沉眠。器身完好無損。”
目光從槍尖殘餘的微末光點上移開,重新鎖在薑雲臉上。
“你道行尚淺,便執掌此等神兵,”楊戩的語速不疾不徐,但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強行催穀,耗儘其最後餘力,致其神光湮滅,靈性沉淪。”
字如沉石,擊在薑雲心頭。
楊戩的視線仿佛穿透了悠遠的歲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昔日此神兵,神威所向,諸邪伏首,混沌立序。”
那平淡的追憶之語,更顯出眼前景象的蕭索。
他的目光最終凝定在薑雲身上,聲音中那份冰冷的意味更為深重:
“而今在你掌中,已與凡鐵無異。”
凡鐵!
這詞如同淬煉過寒冰的鋒芒,深深刺入薑雲的自尊。
槍靈沉寂,非槍之過!
實乃持槍之人孱弱!弱到不僅無法駕馭其威能,反在危難之時,槍靈主動榨乾僅存的威能護主!
致神物蒙塵,靈韻儘失!
話鋒微頓,楊戩那雙洞察萬象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細微的情緒漣漪蕩開,幾乎無法捕捉。
他的目光似乎越過了薑雲,投向虛空深處某個混亂的坐標,語氣依然平淡,卻多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深意:
“至於你遇見的巨妖,以及那操控妖物的麵具人...其手法、氣息皆非尋常野妖流寇。”
他停頓了一瞬,那雙穿透力極強的眼睛落回薑雲臉上。
“若你對妖界之事尚有疑惑,想追查其根源...不妨...去找那隻猴子問問。”
提到“猴子”二字時,楊戩的語調沒有半分起伏,甚至唇角那常年冰封的線條,似乎更加冷硬了一分,仿佛隻是提及一個令人不爽的名字。
然而,那深邃眸光的最底層,卻掠過一絲複雜到極致的情感——那並非簡單的憎惡或鄙夷,更像是一種身處高位、肩負重責者對昔日唯一能匹敵、能理解自己理念的“對手兼知己”。
如今卻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道路的...深切惋惜與無可奈何的疏離感。
他極其克製地補充了一句,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精準評價:
“那猴子雖行事乖張,但那雙眼睛...向來毒得很。
天上地下,妖魔鬼怪的事情,他若認起真來,總比旁人看得更清幾分——尤其,他現在還是那‘花果山控股’的董事長。”
“好了,凝神!”
敕令如山。
楊戩分身並攏的食中二指,精準點向薑雲眉心,動作如同法官在最終判決書上落下朱批。
轟!
無可辯駁的信息灌頂!三道冰冷的、如同鐫入法典條款般的戰鬥印記強行嵌入薑雲意識核心:
撩月式:核在詭刺!槍走偏鋒,凝力一點,撕甲裂防!
斷嶽式:核在重斬!千鈞貫頂,摧山斷嶽!
點星步:核在合一!步槍一體,如魅似嶽!
“天律在上,真靈為證:”楊戩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帶著煌煌天威:
“凡俗世間,眾目之下,施展足以顛覆人間常理認知之‘神能顯化’…乃逆亂天道根本之禁令!”
聲音如同天威降臨,在薑雲意識中轟鳴:
“紅塵眾生,生於天地規則,困於凡俗桎梏。其於困頓中磨礪心誌,於劫難中尋求突破,於絕境中覺悟自強之道,此乃天演至理,生靈超脫之本!”
聲調陡然轉為凜冽:
“爾若妄自顯聖,於凡俗之前彰顯神力!使其篤信‘神明之力淩駕眾生之上’!使其篤信‘天命既定,無需己身奮力’!則生靈向道之心頹廢!自求超脫之意迷失!此等阻萬物自我超拔、亂天道煉凡法則之舉…”
“天律無情,必有嚴裁!”
懲戒之言,字字如釘:
“初犯者,削你道基,折損壽元,半數修為儘廢!”
“再犯者…”楊戩分身的聲音如同宣告終極審判,“天罰神火,自九霄降下,形神俱滅,貶為凡人!”
空間劇震!神殿、雲海、那道冰冷如天律化身的身影驟然消失……
……
沉重的身體落回方寸山冰冷的靈台石坪。
山風淩厲,吹散了薑雲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
真君那冰冷宣告如同枷鎖,狠狠禁錮著他的神魂。
識海深處,白玉京靜靜懸浮。
本體無瑕,玉質澄澈。
然而……
喚醒?需要巨量香火填充能量?
一股混雜著對自身弱小的不甘與巨大責任感的沉重壓力,緊緊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望向山下奔湧的雲海,山風揚起衣袂,眼神深處既有背負使命的沉凝,也燃起對力量與真相的熾熱探尋之火。
而那傳說中的花果山,那曾鬥破淩霄的齊天大聖…如今是否真如傳言,端坐於龐大妖族的商業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