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凝視著星屑瀑布的金眸中,洞穿世情的銳利並未減退,隻是在那汪金焰之海最深處,翻湧起一絲清晰可見的厭倦與…一種被無形枷鎖牢牢禁錮的無力感。
朱剛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洞口陰影處,垂手而立,胖臉上沒有一絲生意人的油滑精明,隻剩下凝重與關切。
“都安排妥了?”
孫悟空的聲音響起,不再是溫潤如玉,而是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低沉沙啞,充滿了疲憊感。
“蜜釀和桃子都備好了最好的那份。看他樣子,”朱剛烈語氣很低,“薑師弟是真放心了。”
“嗯。”一聲意義不明的鼻音。
沉默了片刻,孫悟空那背對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在調整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他看著窗外那流瀉的光瀑,聲音飄渺,仿佛在與遠處的時光對話,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悵然:
“俺老孫……西天路上,金箍棒下,掃蕩群魔萬妖,從不曾手軟……打得靈山諸佛承認俺一個妖族也敢稱尊作祖…”
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又輕又沉,如同夢囈:“當年五指山下…如來老兒問我:‘潑猴,服否?’俺老孫何等心氣!寧折不彎!吼那聲‘不服’時…心中是何等痛快!何等傲然!”
他緩緩閉上眼,仿佛在回味那久遠的、帶著痛楚的驕傲。
再睜開眼時,金焰深處隻剩下一片蒼茫的蕭索:“可如今…在這花果山董事長的位子上…麵對著各方掣肘,步步算計…”
朱剛烈看著那山嶽般孤寂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知道孫總話裡的意思。麵對薑雲帶來的、可能揭開妖族某種深層隱秘的麻煩信號,他們選擇了最穩妥的處理方式:封存信息,息事寧人。
因為一旦深挖,無論結果如何,都可能成為早已不滿妖界勢力擴張的天庭保守派、敵視花果山的幽冥集團以及凡間玄門發難的導火索!
苦心經營多年、正處於上市審核(爭取天庭正式承認合法性)關鍵期的花果山控股,承受不起任何意外的動蕩。
孫悟空的聲音低得如同歎息,在瀑布的嗚咽聲中幾乎難以辨識,卻帶著深入骨髓的無力感:“…竟連查一查的勇氣…都得先稱一稱了?嘿…”
朱剛烈聽著那聲音裡的蕭索,眼圈微微泛紅。
這並非“不敢查”,而是“不能查”!形勢逼人!
“師兄…有時候啊...”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奈。他深知,師兄方才那句“不服”的回味,隱含著對自己此刻不得不“服軟”、不得不妥協的痛恨!
而這種妥協,某種程度上,正是為了保護整個花果山控股這艘風雨飄搖的大船,和他朱剛烈這些老兄弟能繼續站在甲板上!
孫悟空並未回頭,也未責備。
他隻是極其緩慢地、疲憊地揮了揮手,仿佛驅散一縷無形煙塵:
“…罷了…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彆,我還是懂的。”
那聲音裡的蒼涼與沉鬱,仿佛化作了萬年玄靈石上的一滴冷凝水。
瀑布依舊無聲傾瀉,星屑如淚光流轉。
那背對的沉默身影,在無儘的光影深處,如同凝固成萬載不移的山峰,隻是這山峰內部,那曾經桀驁如火的熔岩,如今冷卻成了支撐重量、幾欲碎裂的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