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足以攪動諸天大能的權力更迭、那枚沉重如天的法印、那將他最小徒兒推上風口浪尖的滔天任命,都未能在他那刻滿歲月淡然的麵容上,激起半分波瀾。
薑雲幾次欲言又止。
他有太多疑問、太多惶恐、太多不知所措!
他想問師尊那玉帝的目光…真的僅僅是天道無情的審視嗎?
他更想求師尊將這沉重如天的“巡安使”職責剝離!可看著祖師那仿佛入定的神情,以及身側流動的、熟悉的方寸山域那空靈純粹的草木靈氣不斷臨近,他喉嚨裡的話語最終隻能如鯁在喉,難以出口。
師尊……似乎真的認為這些都不值一提?
“唉。”
一聲輕微得幾不可聞的歎息,如同落雪觸水般悄然而逝。
祖師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那雙溫潤如古玉的眼眸裡,沒有沉重,沒有擔憂,隻有看儘浮沉後的一點寧靜和…一絲對自家傻徒兒的了然。
“撐得難受?”祖師的目光輕輕落在薑雲緊握成拳、指節發白的左手上,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山泉水泡茶好不好喝。
薑雲心中一酸,嘴唇翕動了一下,喉嚨乾澀:“弟子……惶恐!此印此位…重若萬古星辰,弟子微末道行,唯恐……”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那份被架在天地熔爐之上炙烤的無力感。
“重是重了點。”祖師微微點頭,手指隨意地拂過仙舟船舷外繚繞的雲氣,似乎要把那無形的重量撥開些許:“權柄因果,本就如山中霧嵐,沾身便濕,何足為奇?玉帝賜印,讓你獨自擔著,自有其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留一便是變數,你便是那‘一’。”
祖師的話如同山澗溪流,在薑雲焦灼的心田上劃過,帶來一絲沁涼,卻又深奧難明。“自己擔著,方知輕重,方明界限。日後遇事抉擇,也隻憑一顆本心去量度便是,他人左右不得,反是枷鎖。”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如同叮囑頑童該穿哪件衣服出門般隨意:
“不過嘛……玉帝雖說不設副、不立輔,卻也留了餘地,‘可自行挑選護衛隨行’這話,總還記得?”
薑雲一怔,茫然點頭。
祖師唇角似是彎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揶揄:“既掌此權,用人便是學問。為師給你提兩個人選,你權且聽聽?”
他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
“其一嘛……你楊戩半師。”
薑雲頭皮猛地一麻!讓剛剛被他強行按下了撕毀生死簿巨劍鋒芒、此刻估計憋著一肚子九幽寒氣的司法天神給他當保鏢?
他給什麼表情給他?
薑雲仿佛已經看到了楊戩那雙寒徹星河的眸子裡即將爆發出的能將太陽都凍結的冰風暴!那絕對是比巡天印本身更大的災難!
祖師仿佛沒看到薑雲瞬間慘白的臉色,自顧自慢悠悠地接著道:
“其二……便是那哪吒小兒。”
“咳咳!”薑雲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哪吒?
那個把大鬨東海、敢把太乙真人丹爐掀了的主兒?
天庭三大反骨仔之一?
讓他做護衛?
是讓他一路打上三山五嶽、還是帶著巡天法印拆了沿途不順眼的仙府衙門?
祖師終於放下那指點江山的手指,語氣恢複了平淡:
“思來想去,還是讓敖丙陪你走一趟吧。”
薑雲又是一愣。
祖師閉上眼,重新靠回座椅深處,仿佛談論一件不甚要緊的小事:
“那個小泥鰍,在龍宮裡呆得不耐煩,到處惹是生非,火急火燎像個活炮仗。西海那邊托我看顧他幾分,為師嫌他太鬨騰,在眼前晃得腦仁疼。你既然缺人手使喚,就把這小子帶上,權當……”、
祖師頓了頓,找到一個貼切的詞:
“權當個‘腳力’也好,去外麵禍害彆處,彆在方寸山轉悠便是。
免得他闖禍,還汙了我的清修之地。”
語氣中那份淡淡的嫌棄和對“麻煩”的處理方式,讓薑雲心頭那沉甸甸的無助感,竟莫名衝淡了一絲荒謬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