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提示音剛落,整層樓的燈像被風掐滅的燭火,一排排暗下去。
白恩月把最後一份會議紀要塞進抽屜,合上鎖扣,“哢噠”一聲,像給這段硝煙彌漫的日子上了鎖。
她拎起包,踩著半高的鞋跟,繞過人去樓空的工位,徑直走到林初麵前。
林初正低頭關機,衛衣帽子還扣在腦袋上,隻露出一截被冷汗黏濕的劉海。
她聽見腳步聲靠近,肩膀下意識縮了縮,像做錯事的小貓。
“收拾好了?”白恩月輕聲問。
林初“嗯”了一聲,嗓子發啞,手指卻還停在電源鍵上,仿佛那枚小小的按鈕是她最後的依靠。
“那走吧,”白恩月伸手,把她的背包從椅背上拎下來,順勢拍了拍帽簷上的灰,“陪你去看媽媽。”
林初猛地抬頭,紅腫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倉皇:“師姐,不用麻煩,我......”
“不麻煩。”
白恩月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度,“我答應過轉院後去探望,今天正好順路。”
她頓了頓,補一句:“也順路接你回家。”
林初的指尖蜷了蜷,最終沒再推辭。
她默默把鍵盤反扣,像扣住自己七上八下的心,跟著白恩月往電梯走。
地下車庫空無一人,新車還留著淡淡的皮革味。
白恩月把副駕座椅調到合適角度,順手把空調出風口往下撥,避免直吹林初仍有些低燒的額頭。
車子滑出閘道,夜風裹著桂花香灌進來。
林初靠在車窗,望著倒退的霓虹,忽然開口:“我媽......今天做了第一次靶向藥,她說不疼,就是餓。”
“那待會兒帶點粥上去。”
白恩月打了轉向燈,車子拐進主路,“我剛讓人下午熬了山藥排骨粥,保溫桶在我後備箱,夠兩個人吃。”
林初鼻尖一酸,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安全帶邊緣,聲音低得像氣音:“師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是林初。”
白恩月直視前方,語氣平靜,“不是誰的棋子,也不是誰的叛徒。你隻是走錯了路,現在回來了。”
紅燈亮起,她踩下刹車,側頭看了林初一眼,“回來就好。”
車窗外的光斑掠過林初的臉,照出她眼角倏地滾落的淚。
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卻越擦越多,像要把這些天的驚懼、愧疚、委屈統統洗掉。
白恩月沒說話,隻伸手把車載音響打開,音量調到最小,放的是林初以前最愛的輕音樂。
柔和的鋼琴聲填滿車廂,像一條柔軟的毯子,把她的哽咽輕輕裹住。
車子駛進惠仁私立醫院的地庫,白恩月把車停穩,從後座拎出保溫桶和一早準備好的水果籃,又抽了張濕巾遞給林初:“把臉擦擦,彆讓阿姨擔心。”
林初接過,低頭按了按眼角,再抬頭時,已努力擠出梨渦:“嗯,不讓她擔心。”
兩人並肩走進住院部,夜裡的消毒水味比白天淡,卻仍能嗅到一絲緊張。
電梯上到十樓,走廊儘頭,獨立套房的門虛掩著,透出暖黃的燈光。
暖黃的燈光從縫隙裡漏出來,像一條柔軟的綢帶,輕輕纏住白恩月的腳踝。
她下意識放輕腳步,卻還是忍不住透過門縫看了一眼——
林初的爸爸正坐在病床旁,背脊微微佝僂,手裡舉著一隻剝了一半的橘子。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誇張的抑揚頓挫,像是在演一場獨角戲。
“......後來啊,那隻企鵝就跑去跟北極熊說,‘老兄,你冰箱借我用用唄,我請你吃冰棍!’”
病床上,林初的媽媽半靠著,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卻還是被這句冷得掉渣的笑話逗得彎了彎眼角。
她的笑聲很輕,像風穿過紙窗,一吹就散,卻足夠讓林爸爸的眼睛亮起來。
“不好笑啊?”
林爸爸撓撓頭,又掰下一瓣橘子,遞到妻子嘴邊,“那我再講一個——你知道為什麼海星永遠不會迷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