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像被誰輕輕調低了亮度,軟軟地鋪在實木階梯上。
白恩月牽著小秋的手剛踏入客廳,就聽見“哢嗒”一聲脆響——一顆油亮的鬆果滾到腳邊,鱗片上還沾著一點濕泥。
“哎呀!”
李嬸彎著腰,圍裙口袋裡鼓鼓囊囊裝著鬆果,另一隻手裡攥著抹布。
她抬頭看見兩人,笑得眼角擠出褶子,“小秋小姐,你撿回來的這些寶貝,我全都收集起來了。等會兒烤成鬆果餅乾。”
小秋眼睛瞬間亮成兩顆星,奶聲奶氣地確認:“會放蜂蜜嗎?”
“放!”李嬸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還會撒一點點海鹽,咬下去‘哢’一聲,又香又脆。”
白恩月被這誇張的描述逗彎了唇,替小秋把鬆果重新裝進竹籃,“那我們先去花園曬曬太陽,烤好了來叫我們。”
穿過月洞門,桂花香先一步撲過來。
花園中央的銅桌旁,兩道身影被晨光拉得老長——鹿忠顯穿著深灰羊絨開衫,背脊筆直。
兩人麵前擺著黑白色國際象棋,從鹿忠顯那從容不迫的神色不難看出他已經穩穩占據上風。
老太太躺在一旁的躺椅中,悠閒曬著太陽,而鹿雨菲母子則不見了蹤跡。
小秋沒有看到鹿嘉誠,像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白恩月鬆開小秋的手,緩步上前。
棋盤不是常見的榧木,而是整塊烏金石,線條用銀絲嵌出,冷光閃動,像被歲月磨亮的刀鋒。
棋子是雙麵雲子,黑子沉如鴉羽,白子卻帶著一點月暈的微青。
鹿忠顯坐在北側,背脊與椅背之間留出一拳的空隙——那是他數十年談判桌留下的習慣。
他執黑,指尖捏子。
每一次落子,都伴隨著極輕的“啪”,短促、乾淨。
鹿榮發執白,兩指捏子,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落子極慢,棋子先懸在棋盤上方一寸,輕輕晃,隨後才“嗒”一聲放下,聲音悶而柔。
棋局剛進入中盤,黑子已占據四角,陣形方正;白子卻散落在邊腹,看似零散,卻每一顆都懸在黑子氣眼邊緣,像把軟刀,專等對方呼吸不順時,輕輕一挑,便能讓整塊棋瞬間窒息。
白恩月對於圍棋略懂一二,空氣裡的對峙越來越鋒利。
鹿榮發下棋,從來不“殺”,隻“放”——放一條生路,再收網;而鹿忠顯的棋風更淩厲,從不留活口,要麼吞並,要麼逼退。
兩種棋風,一盤。
第127手,黑子飛鎮,封鎖白子向中腹逃竄的最後一道豁口。
他抬眼,目光穿過棋盤,落在自己弟弟臉上,聲音低而冷:“你再跑,就隻剩劫活。”
鹿榮發卻笑了。
眼尾堆疊的皺紋像被風掀起的舊帆,露出底下鏽跡斑斑的鉚釘。
他沒急著應子,而是伸手,去夠旁邊的搪瓷杯。
杯裡泡著淡茶,茶葉早已沉底,水色發黃。
他抿一口,喉結滾動,隨後才悠悠落子——白子尖頂,直插黑子虎口,竟主動送吃。
啪——黑子毫不遲疑,吞下白子尖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