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一缸剛熬好的墨,窗外隻餘秋蟲斷續的啼聲。
廚房亮著暖黃的燈,砂鍋“咕嘟”地吐著泡,熱氣在玻璃上暈開一層霧。
白恩月穿著圍裙,發尾隨意挽成鬆垮的丸子,額前的碎發被蒸汽打濕,貼在臉頰。
她拿木勺輕輕撇去湯麵的浮沫——山藥雪白,排骨酥爛,幾粒枸杞浮浮沉沉,猶如她忽隱忽現的心事。
“最後一點胡椒粉,”她低聲數著,“他手背有傷,不能放多。”
手機在料理台邊震動,屏幕亮起——蘇老師。
白恩月心口一緊,指節還沾著湯漬,倉促點開。
【小月,電子圖譜我來回比對了三遍,數據鏈連貫,沒有ps、拚接痕跡。結論大概率是真的。】
真的。
這兩個字像兩枚冰錐,直接釘進她太陽穴,血液瞬間逆流。
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砸在耳膜上的聲音——咚、咚、咚——比砂鍋的沸騰還吵。
【但穩妥起見,你把原件寄給我,我安排實驗室做str複核,加急出報告。】
她機械地抽了張廚房紙,把手擦得發紅,轉身去翻那隻被她折成兩半的牛皮袋。
紙頁皺得像被雨水泡過的舊船票,“支持吳啟凡為白恩月生父”一行黑字,在燈下冷得滲人。
“嘩啦——”
玄關處突然傳來鑰匙碰撞聲。
白恩月指尖一抖,文件袋“啪”地落在地上,內頁的鑒定書滑出一角,正停在島台與鞋櫃的縫隙之間——隻要鹿鳴川彎腰放鞋,就能看見。
門被推開,帶著夜風的涼。
“老婆,我回來了。”
鹿鳴川的聲音裹著疲憊,卻在看見廚房燈光的一瞬軟下來。
他單手解領帶,右手背淡紅的燙傷還貼著薄薄紗布,朝她晃了晃,“好香,給我燉了什麼?”
白恩月整個人橫移半步,用身體擋住島台,另一隻手迅速把鑒定書踢進陰影。
“山藥排骨湯,”她聽見自己聲音發乾,立刻補了一句,“你去洗手,我嘗鹹淡。”
鹿鳴川笑著走近,下巴擱在她肩窩,呼吸拂過她耳後,“一起嘗。”
他伸手要去揭鍋蓋,目光卻順著她僵硬的肩膀滑下去——地板上,半截牛皮袋露出毛邊,像一道不合時宜的裂口。
“那是什麼?”
他彎腰。
白恩月心跳驟停,幾乎能聽見血液倒灌的轟鳴。
她搶先彎腰,一把撈起文件袋,背在身後,笑得倉促:“項目廢紙,下午忘扔的。”
鹿鳴川眉梢微挑,受傷的手背輕輕碰上她臉頰,“臉怎麼這麼白?”
“蒸汽熏的。”她順勢把鍋鏟遞給他,“替我攪兩下,我去整理一下文件相關事宜。”
轉身那一刻,她指甲掐進掌心,用疼痛逼自己冷靜。
幾步路的距離,像跋山涉水。
她拉開抽屜,取出一隻新的密封袋,把鑒定書連同牛皮袋一起塞進去,封口“哢嚓”一聲——像給秘密上了鎖。
可當她環視一周,把這個袋子藏到哪裡卻成為了難題。
“老婆,鹹淡剛好!”
鹿鳴川在廚房喊,聲音愉悅。
白恩月在焦急的同時,也到一份安心——至少從鹿鳴川的表現來看,他並沒有發現異常。
白恩月蹲下身,飛快地將手中密封袋塞進衣櫃中專門用來裝貼身衣物的最裡層——這是她暫時能夠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合上衣櫃,她深吸一口氣,換上笑,走回燈光與香氣裡。
鹿鳴川正低頭吹湯,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他舀起一勺,遞到她唇邊,“第一口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