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抬眼瞥了他一下,沒接話,手指在清單上點了點。
小張會意,立刻轉了話題:“對了廠長,眼瞅著又快發工資了。蘇同誌升主廚的事兒……您看是不是該定下來了?”
蘇扶搖如今擔的已是主廚的活計,升職板上釘釘。
沈知行繼續翻著清單。
廠裡規矩擺著,升了主廚,蘇扶搖的工資能從三十五塊漲到四十五塊,加上各種補貼,勉強能湊夠五十塊。
這在廠裡已算高薪。可一想到蘇家的情況——蘇建國那拖不得的病,五十塊……不過是杯水車薪。
他想給她多些,可廠規是鐵打的籬笆。
“是該考慮了。”沈知行合上清單,指關節無意識地在桌麵上叩了叩,“不過,蘇同誌乾的活,比之前的主廚隻多不少,也更好。”
“付出和回報,總得儘量對等才公平。”
小張撓撓頭:“大夥兒都看在眼裡呢!這麼好的廚子,拿一樣的錢,是委屈了。可……咱廠的規矩也不能破啊?除非……”他試探著,“能把後廚工資跟食堂收益掛上鉤?”
這想法有點出格,近乎把國營食堂搞半承包。
牽扯太廣,動彆的部門奶酪不說,光善後就夠喝一壺,更彆說沈知行的任期……
沈知行搖頭:“想法不錯,但眼下不可行。”
“牽一發動全身,咱們沒那個時間精力去理順。”
小張一點就透:“是是是,您說的是。大的變動不合適,那……小的調整呢?”
沈知行沉吟片刻,眼中有了主意:“我看,可以在後廚單獨開一個特炒窗口。”
“菜式精致些,價格參照小炒窗口,但購買方式靈活點,飯票現金都行。”
“這個窗口,就讓蘇扶搖同誌主理,利潤……廠子和她按比例分,大頭給她,算績效獎金。”
“這樣,既豐富了食堂菜品,吸引更多人來吃,也算給她開了條增收的路子。”
小張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這法子好!還是廠長您想得周全!我這就去……”
“不急。”沈知行抬手止住他,“等這月工資發了,連同她升主廚的消息,一塊兒公布出去。”
小張應聲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走在安靜的走廊裡,他心裡忍不住嘖嘖感歎:沈廠長對蘇扶搖同誌這份心,可真是……挖空心思替她謀好處啊!
可惜……一年之期一到,廠長終究是要回都城的。
雲泥之彆,天塹難越。蘇同誌有癱在床的父親,有年邁的奶奶,有念書的弟弟,怎可能拋下一切跟他走?就算她能……沈廠長那樣的家世,能容得下嗎?
小張搖搖頭,心裡那點替兩人惋惜的念頭,最終化作一聲輕歎。
難,太難了。
……
另一邊。
蘇月在外頭東躲西藏晃蕩了兩天,身上那點錢早見了底。
住的小旅館又臟又悶,連套換洗衣裳都沒有,身上的味兒自己都嫌。
她估摸著爹媽都上班了,瞅準機會溜回了家。
門反鎖好,她第一件事就是打水狠狠搓了個澡。
換上家裡乾淨的衣裳,那股子餿味兒才算壓下去。
肚子裡空得咕咕叫,心思就活絡了——錢!她躡手躡腳摸進蘇母屋裡,熟門熟路拉開抽屜。
裡頭隻有一把毛票零錢,塞牙縫都不夠!
“死摳門兒!錢都藏哪兒了?”蘇月心裡暗罵,不死心地在屋裡翻騰起來。炕席下、舊棉襖裡、醃菜壇子後頭……犄角旮旯摸了個遍,累得一頭汗,愣是沒摸著那厚實點的票子。
她泄氣地癱坐在炕沿上,窗外誰家錄音機正放得震天響,吵得她心煩意亂。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外屋門開了!
蘇月渾身一激靈,還沒等她竄起來,蘇母已經一陣風似的刮到了臥室門口,臉拉得老長,眼神像刀子。
“嗬!還知道回來?”
蘇母嗓子又尖又利,像砂紙磨鍋底,“不是骨頭硬,說不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