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無法用任何物理定律來解釋的風暴。
它沒有聲音,卻比億萬雷霆在耳邊炸響更令人神魂欲裂。
它沒有實體,卻比星辰崩碎的衝擊更具毀滅性。
那是這顆星球,從誕生之初到如今,所有逝去的生靈,在彌留之際所殘留下的最純粹的負麵情緒集合體。
是恐龍在滅世天災下的無儘恐懼。
是古戰場上,無數兵卒被屠戮時的滔天怨毒。
是饑荒年代,易子而食時的徹骨絕望。
是無數凡人在生老病死麵前,那最卑微,也最沉重的無力與不甘。
這些跨越了億萬年時光的負麵信息洪流,被那病毒核心在一瞬間全部引爆,扭曲,凝聚成了一股針對靈魂的、最惡毒的“格式化”指令。
海嘯,撲麵而來。
陳長青與林晚晴的眼前,世界驟然一花。
……
林晚晴發現自己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山門。
青石板上,還殘留著她年幼時練劍刻下的痕跡。
後山的桃花,開得正盛,一如當年。
可空氣中,沒有桃花的芬芳,隻有濃鬱到化不開的血腥與焦臭。
宗門大殿已經塌了,焦黑的梁木還在冒著青煙。
平日裡和藹可親的師父,此刻身首異處,雙目圓睜,眼中殘留著至死都未曾瞑目的驚怒。
那些一起長大,曾與她嬉笑打鬨的師兄師姐,或是被攔腰斬斷,或是被洞穿心口,屍身狼藉地鋪滿了整個廣場。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凝固著生前最後的痛苦與絕望。
真實。
一切都無比真實。
真實到她能聞到師父身上那熟悉的丹藥氣味,與鮮血的鐵鏽味混合在一起,是何等的刺鼻。
真實到她能感受到,腳下的青石板,正被親人們溫熱的鮮血,浸潤得粘稠濕滑。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在?”
是她最疼愛的小師妹,她胸口插著一柄猙獰的魔刃,生命正在飛速流逝。
“師姐……你為什麼……沒有回來救我們……”
小師妹的眼中,沒有怨恨,隻有最純粹的、令人心碎的孺慕與不解。
林晚晴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這是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是她劍道之路上,唯一的一道“心魔”。
她怕自己的劍不夠快,不夠強,無法守護自己珍視的一切。
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天地間回響。
“沒用的。”
“你的劍,救不了任何人。你看,他們都死了。因為你,他們都死了。”
“放棄吧,反抗隻會帶來更多的痛苦。不如,放下你手中的劍,與他們一起,歸於永恒的安寧。”
林晚晴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她看著小師妹眼中那逐漸熄滅的光,看著這滿目瘡痍的人間地獄,眼眶中,有晶瑩的淚光在凝聚。
她緩緩地,抬起了手。
不是去擦拭眼淚。
而是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她低聲呢喃,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我的劍……”
“不是為了挽回已經逝去的昨日。”
“而是為了守護,我所站立的此刻。”
幻境中的小師妹,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她的身體開始扭曲,化作一團黑色的惡意:“愚蠢!你什麼都守護不了!”
林晚晴沒有再看她。
她隻是平靜地,揮出了一劍。
這一劍,很慢,很輕。
沒有驚天動地的劍氣,沒有撕裂蒼穹的劍光。
隻是簡簡單單地,向前一劃。
她的聲音,清冷如萬古不化的冰川。
“凡阻我道者……”
“一劍,斬之。”
話音落。
整個世界,如同一麵被敲碎的鏡子。
血腥的宗門,慘死的親人,那撕心裂肺的悲痛……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劍之下,寸寸碎裂,化作了漫天飛舞的虛妄光點。
她依舊站在那片死寂的【地脈祖庭】之中,手握劍柄,身姿筆挺如鬆。
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再無一點的迷茫。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
另一邊,陳長青的幻境,則顯得溫情脈脈。
他發現自己,終於實現了最初的夢想。
在一個山清水秀,與世無爭的小山穀裡,他蓋了一間小木屋。
屋前,有一方池塘,養著幾尾錦鯉。
屋後,是一片藥圃,種著些凡俗的草藥。
林晚晴就坐在他身邊,手裡捧著一本書,安靜地看著。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沒有天劫,沒有敵人,沒有因果。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的修為,正在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消散,最終回歸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