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那句“終極的安穩”,是一道無聲的敕令。
它瞬間抽空了陳長青神魂中的一切雜念。
周遭洶湧的混沌,那座死寂的祭壇,甚至那個與他容貌酷似的魔念,連同緊握著他手掌的林晚晴,都在視野中褪色、消散。
眼前,隻剩下一座靜謐的小院。
午後的陽光落在身上,是恰到好處的溫暖,沒有半分灼意。
他躺在竹搖椅上,悠悠晃著。
身旁的魚竿斜搭在池塘邊,鏡子般的水麵上,浮漂靜止如一點朱砂。
頭頂上,那追了他幾輩子的該死劫雲,終於不見了。
耳畔,再沒有法則的轟鳴,也沒有敵人的咆哮。
時間在這裡凝固成了永恒。
永恒的寂靜。
永恒的安穩。
這不就是他最初的夢想嗎?
從被第一道雷劈得外焦裡嫩開始,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個絕對安全,能讓他安安穩穩苟到天荒地老的避風港?
終點,就在眼前。
隻要點點頭,伸出手,這完美的結局便唾手可得。
何必再打生打死?
何必再苦苦掙紮?
陳長青那緊繃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心弦,一寸寸鬆弛下來。
一種深入骨髓的愜意與困倦湧了上來,讓他幾乎就要不受控製地揚起嘴角,就此沉沉睡去。
就在這時。
微弱的暖意,自他掌心傳來。
那不是幻覺。
那溫度帶著些許濕潤的汗意,卻堅定得像一座山。
是林晚晴的手。
她一直沒有放開。
這股暖意,像一顆投入死水深潭的石子,在他即將徹底凝固的心湖上,漾開了一圈漣漪。
眼前的庭院幻象,隨之波動,扭曲。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東西。
想起地球上傍晚時分,家家戶戶升起的嫋嫋炊煙。
想起東海秘境裡,帶著鹹腥味的海風。
想起林晚晴第一次遞給他丹藥時,那微涼的指尖。
那些鮮活的、吵鬨的、甚至有些麻煩的記憶,與眼前這片完美到死寂的景象,形成了最尖銳的對立。
路西法的“安穩”,是一幅畫。
精致,完美,永不褪色。
但也永遠冰冷,永遠不會有新的筆觸。
而他想要的“安穩”,是庭院裡那棵會落葉,會發芽,春天會招來鳥雀,夏天會生出蟲子的老槐樹。
它不完美,甚至會帶來麻煩。
但它活著。
陳長青鬆弛下去的心弦,再一次猛然繃緊,拉成滿弓!
他豁然睜眼!
眼底所有迷離一掃而空,隻剩下比混沌更深邃的清明!
他看著路西法,笑了。
那笑意裡,帶著三分譏誚,七分決絕。
“你的安穩,是墳墓。”
“我的安穩,是家。”
他反手握緊了林晚晴的手,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卻震得整片太極領域都在嗡鳴響應。
“我是陳長青,不是誰的善念,更不是誰的宿命!”
“我之為我,非為宿命!”
“我的道,永恒!”
轟!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丹田內的太極道丹爆發出刺目的光。
路西法先前灌入他神魂的所有誘惑,那些關於“永恒安眠”的魔音低語,被道丹的恐怖吸力強行扯入其中。
陰陽二火熊熊燃起,竟將這些最頂級的精神蠱惑,當成了大補的養料,反複煆燒,煉化!
這些力量非但沒能侵蝕他,反而讓他剛剛經曆動搖的道心,被重新淬煉得圓潤無瑕,堅如磐石!
“你……”
路西法那張萬古不變的冰冷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無法理解。
為什麼會有人拒絕“終極的真理”?
回答他的,是陳長青的行動。
兩人之間,再無多言。
這是一場超越了能量與法則的交鋒。
陳長青的太極領域,是“生生不息”的循環。
路西法的歸墟之門,是“永恒寂滅”的終結。
“生”與“死”兩種最根源的大道,展開了最直接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