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去後的街道浸在深藍裡,夜風裹著護城河的水汽,如同浸透冷水的綢緞般掠過脖頸。梧桐樹的枯葉被風卷起,在空蕩的人行道上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偶爾有幾片撞在路燈杆上,發出清脆的"啪嗒"響。
街邊的老式路燈發出輕微的電流嗡鳴,玻璃燈罩在風中搖晃,將橙黃色的光暈揉成朦朧的碎金。這些細碎的光斑跌落在柏油路麵的積水窪裡,隨著漣漪的晃動忽明忽暗,像是撒了滿街的破碎星辰。偶爾有晚歸的行人踩著單車匆匆經過,車輪碾碎水麵的瞬間,光斑迸濺成萬千流動的光點,又在身後重新拚湊出閃爍的殘片。
路牙邊的香樟樹在風中沙沙作響,枝葉間漏下的月光與路燈的暖光交織,在地麵織出斑駁的網。潮濕的空氣裡彌漫著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氣息,還隱隱飄來遠處夜市的烤串焦香。垃圾桶旁的野貓豎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在光影交錯中忽閃,轉瞬便消失在爬滿青藤的圍牆後,隻留下幾片顫動的葉子證明它的存在。
突然,路人如被雷擊般猛然僵住。師父臨行前布滿血絲的雙眼、胡大爺轉身時青銅羅盤邊緣的寒光,像鋒利的冰錐刺進他混沌的意識。他喉結劇烈滾動,雙手狠狠攥住二女肩膀又迅速鬆開,踉蹌著後退時撞倒了案幾上的青瓷花瓶。"哐當"碎裂聲中,他扯過搭在屏風上的外袍,胡亂套在身上,木屐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慌亂的"嗒嗒"聲。
"路人!你去哪?"柳黎的聲音撕裂晨霧,繡著金線的鞋尖勾住門檻邊緣,整個人踉蹌著向前撲去。她狼狽地扶住門框才穩住身形,淩亂的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幾縷碎發被淚水浸透,在晨光裡泛著晶瑩水光。胸脯劇烈起伏間,月白色中衣微微敞開,露出頸間未消退的緋色,眼中殘留的情欲與突如其來的慌亂交織成漩渦,"你瘋了嗎?!"
任卿跌坐在青磚地上,顫抖的指尖死死攥住繡著並蒂蓮的帕子,銀鐲隨著劇烈的喘息撞出細碎聲響。她跪行兩步抓住路人衣擺,抬頭時睫毛上還凝著淚珠:"你的傷還沒好!"哭腔裡帶著沙啞的顫意,"昨夜你高熱說胡話,藥汁都潑在枕頭上...現在怎麼能..."話音未落,已被扯斷的衣擺布料從指間滑落。
路人猛地轉身,晨光斜斜劈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將眼窩處的陰影加深成寒潭。他喉結滾動著咽下滿腔灼痛,眼底燃燒的瘋狂幾乎要衝破眼眶:"去找他們!"腰間玉佩撞在劍鞘上發出清越鳴響,震落劍穗上凝結的露珠,"師父替我擋下瘴氣時佝僂的脊背,胡大爺背著我淌過血河時磨破的手掌..."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結痂的猙獰傷口,"這些債,該算清楚了!"
晨霧突然翻湧,將他轉身的身影吞沒。柳黎追出兩步,繡鞋踩碎滿地露珠,隻觸到一團消散的霧氣。任卿攥著斷布的手緩緩垂下,望著青石板上深淺不一的木屐印——深的那道嵌進濕潤的泥土,淺的那道已被露水填滿。簷角銅鈴搖晃得愈發急促,叮叮當當的聲響混著遠處烏鴉的啼叫,驚起滿樹麻雀。柳黎望著霧氣彌漫的巷口,突然捂住嘴啜泣起來:"他...他又要去送死..."任卿起身抱住顫抖的好友,目光死死盯著木屐印消失的方向,淚水砸在掌心的斷布上,暈開金線繡的並蒂蓮。
路人裹緊那件洗得發白的深藍色外套,肩頭早已被細雨洇透,布料沉甸甸地貼著脊背。他踩著水窪裡搖晃的燈影,每一步都將倒影踩碎成閃爍的光斑,又在身後重新拚湊。遠處居民樓零星亮著的窗戶,昏黃的光穿透雨幕,像沉入深海的漁火般忽明忽暗。胡大爺家的陽台隱在濃重的夜色裡,唯有防盜網的鐵欄泛著青灰色冷光,像張靜默的巨網。
潮濕的樓道裡彌漫著黴味與舊報紙的氣息,他的指節重重叩在斑駁的綠漆鐵門上,金屬撞擊聲驚飛了牆根的蟑螂。"誰啊?"門內傳來胡大爺沙啞的吆喝,伴隨著拖遝的腳步聲。門鎖轉動的聲響過後,門縫裡泄出暖黃的光,胡大爺灰白的鬢角率先探出來,老花鏡滑到鼻尖,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眼角的魚尾紋裡都嵌著震驚:"小祖宗!你怎麼這時候來了?身上濕成這樣,不要命啦?"話音未落,老人猛地拉開門,藏青色棉襖肩頭還沾著幾片煙葉碎屑,隨著動作簌簌掉落。
"大爺!"路人跨進門檻,運動鞋在瓷磚上蹭出悶響,濺起幾星泥水。"我有要緊事!"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目光急切。客廳裡陳年煙草味混著潮濕的黴氣撲麵而來,老式掛鐘的滴答聲與電視新聞的低語交織成詭異的韻律。
藤椅突然發出吱呀聲響,蜷在陰影裡的師父緩緩直起身。老人枯瘦的手指夾著快燃儘的煙卷,煙灰長到搖搖欲墜卻渾然不覺,褪色的中山裝袖口磨得發亮,手肘處還打著深色補丁。"小兔崽子,"師父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布滿血絲的眼底突然泛起水光,乾枯的嘴唇哆嗦著,"電話不接,消息不回,還知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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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胡大爺,我發現了..."路人話未說完,胡大爺已經抄起牆角的乾毛巾,劈頭蓋在他頭上:"少廢話!先把頭發擦乾!感冒了又得折騰人!"老人嘴上罵著,卻輕輕替他擦拭發梢的水珠,"這麼大雨,到底什麼事比命還重要?"
路人攥著還在滴水的衣角,喉結滾動:"關於那個...咱們追查了三年的事,我找到線索了。"他的目光掃過師父微微顫抖的手,又落在胡大爺驟然繃緊的下頜,"這次,可能真能揪出幕後黑手。"
藤椅再次發出吱呀聲,師父將煙頭狠狠按進斑駁的煙灰缸,火星四濺:"糊塗!就你一個人?"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銳利如鷹,"差點把命搭進去的,忘了?"
"沒忘!"路人挺直脊背,"正因為沒忘,所以才必須——"
"先喝碗薑湯!"胡大爺端著熱氣騰騰的瓷碗闖進來,碗沿還沾著幾道褐色的薑渣,"有話喝完再說!再不驅驅寒,非燒成傻子不可!"老人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半步,"你小子,總愛讓人操心..."
客廳的白熾燈突然滋滋作響,在三人頭頂投下搖晃的光暈。路人捧著薑湯,感受著瓷碗的溫度從掌心滲進血脈,師父和胡大爺你一言我一語的責罵聲,此刻卻像最溫暖的爐火,驅散了雨夜的寒意。
"傷口呢?帝王墓裡到底怎麼回事?那個白胡子老頭又是誰?"路人猛地站起身,木質藤椅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摩挲著腕間本應存在傷痕的位置,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蟋蟀。喉結上下滾動時,脖頸處暴起的青筋隨著激動的情緒突突跳動。
胡大爺慌忙扶住他搖晃的胳膊,掌心粗糙的老繭像砂紙般硌得生疼:"慢點慢點!喝口涼茶消消火!"老人轉身時帶翻了茶幾上的報紙,頭條標題"城郊工地驚現漢代古墓"瞬間被潑出的茶水洇成模糊的藍黑色,墨跡順著報紙褶皺蜿蜒成詭異的紋路。他布滿老年斑的手在圍裙上慌亂擦拭,老花鏡滑到鼻尖,露出鏡片後那雙寫滿擔憂的眼睛。
師父終於彈落煙灰,火星濺在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卻恍若未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煙嗓裡擠出半聲帶著痰音的笑:"早算到你這猴崽子閒不住。"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摸出個古樸的銅羅盤,邊緣纏著褪色的紅綢,每道褶皺裡都嵌著暗褐色的泥漬。"十一點的夜貓子都睡了,就等著給你解悶兒。"老人故意拖長尾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缺了顆門牙的齒縫漏出幾縷白煙。
胡大爺往搪瓷杯裡丟了把陳茶,熱氣騰起的瞬間模糊了他眼角蛛網般的皺紋。"青木真人哪是敵人?"老人布滿裂口的手指緊緊攥著杯柄,端茶的手微微顫抖,杯沿經年累月的茶垢在燈光下泛著油光,"人家在墓裡布的機關,說是考驗,實則是給咱們留活路。"他突然湊近,呼出的氣息帶著濃重的旱煙味:"要不是他用百年靈木護住你的心脈...嘖嘖,現在墳頭草都三尺高了。"說到最後,老人渾濁的眼眶泛起水光,枯樹皮般的手掌重重拍在路人肩頭,震得藤椅發出吱呀哀鳴。
路人的瞳孔驟然收縮,骨節發白的手指猛地抓住銅羅盤,冰涼的青銅觸感順著指尖竄上脊梁,讓他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寒顫。就在這時,電視裡突然爆發出整點報時的鐘聲,沉悶的聲響在狹小的客廳裡來回激蕩,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窗外野貓淒厲的嘶鳴驟然刺破夜色,驚飛的夜鳥撲棱棱撞在空調外機上,金屬碰撞聲驚得三人同時一抖。
白熾燈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在牆麵上投下忽明忽暗的斑駁光影。師父布滿溝壑的手掌緩緩抬起,老繭摩挲過路人額頭時,指腹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老人渾濁的眼珠裡泛起血絲,煙嗓沙啞得像砂紙打磨生鏽的鐵片:""血陣"乃是我們黃泉守墓人這一派的禁忌之術,不到萬不得已,連提都不能提。"他突然攥住路人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鐵鉗般收緊,"你以為那些金芒符篆是兒戲?那是用守墓人的命在和陰司做交易!"
"夠了!"胡大爺突然暴喝,搪瓷杯重重砸在茶幾上,濺起的茶水在報紙上暈開深色的猙獰紋路。老人花白的眉毛幾乎立起,脖頸處青筋暴起:"你小子以為這是過家家?對方道行越高,你要流的血就越多!這次要不是青木真人用元神出鞘封住你的傷口..."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脊背劇烈起伏,"你現在早成乾屍了!連全屍都留不下!"顫抖的手指戳向路人鼻尖時,老人眼角的皺紋裡蓄滿了淚水。
路人後背死死抵著藤椅,粗糙的紋路隔著布料硌得生疼。電視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廣告,五光十色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滅不定。師父沉默著掐滅煙頭,火星在煙灰缸裡明明滅滅,像極了他忽明忽暗的眼神。"那老神仙還用內功幫你修複經脈,續了氣血..."老人突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處暗紅的掌印,"看看這印記!他為了保你,硬生生承受了本該屬於你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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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吼,渾濁的淚水順著凹陷的臉頰滑落,滴在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
客廳陷入死寂,唯有空調外機的嗡鳴從窗外鑽進來,像根細針不停刺著耳膜。路人喉結滾動兩下,伸手撓了撓後頸,刻意扯出個笑容:"師父您彆愁眉苦臉的,您徒弟我福大命大,連閻王爺見了都得..."
"福大命大?"話音未落,師父突然重重一拍茶幾,震得羅盤邊緣褪色的紅綢如驚蛇般劇烈晃動。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泛起血絲,布滿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進木紋裡:"你以為血陣隻是傷身?"沙啞的嗓音突然拔高,驚得牆角的綠蘿葉片簌簌發抖,"每用一次,就會折損陽壽!當初真不該把陣法秘籍留給你..."劇烈的咳嗽突然撕裂空氣,他佝僂的脊背彎成蝦米狀,枯瘦的手指死死按住胸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胡大爺一個箭步衝上前,布滿裂口的手掌慌忙扶住師父顫抖的肩膀,搪瓷杯裡的茶水潑在老人手背也渾然不覺:"你小子還當是耍威風的玩意兒?"老人氣得花白眉毛直顫,棉鞋在地板上焦躁地蹭出沙沙聲,"今天能遇上青木真人是你運氣,下次呢?下次誰來替你擋這要命的劫數?"他突然轉身,顫抖的手指指著路人鼻尖,渾濁的眼睛裡盛滿痛心與憤怒,"你知不知道,那老神仙為了救你,連本命法器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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