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撕開午後的寂靜,像無數根銀針紮進耳膜。熱浪裹挾著粘稠的空氣在禪房外翻湧,老槐樹扭曲的枝椏間,數以百計的夏蟬正拚了命地鼓噪。那聲音尖銳得近乎淒厲,時而如燒紅的鐵絲刮擦銅器,時而又像指甲狠狠劃過琉璃,直往人腦子裡鑽。
連廊下懸掛的銅鈴都被這陣音浪震得微微發顫,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完全被蟬鳴的暴虐所吞沒。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在青石板上切割出細碎的光斑,隨著蟬鳴的節奏明明滅滅,恍惚間竟像是無數雙窺視的眼睛在眨動。
周隊抬手抹了把臉,警帽簷下的汗珠順著古銅色臉頰滑落,在警服領口暈開深色痕跡。"主持大師,我們——"他剛開口,老和尚突然佝僂著背衝上前,枯瘦如柴的無名指豎在青灰嘴唇前,渾濁的三角眼警惕地掃過梁間陰影,眼尾的皺紋裡還沾著香灰:"輕點聲音,不要打擾這些才醒來的"茶魄"。"隨著動作,他袈裟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交錯的褐色傷疤,在晃動的燭火下宛如盤踞的蜈蚣,又像是某種神秘的符咒。
路人忍不住嗤笑出聲,鼻腔噴出的氣息震得眼鏡微微發顫。鏡片後的眼睛彎成嘲諷的弧度,他上下打量著老和尚補丁摞補丁的袈裟,注意到對方脖頸處凸起的喉結正詭異地蠕動。檀香繚繞的禪房裡彌漫著古怪的藥味,紅木茶案上紫砂壺騰起的嫋嫋白霧中,隱約浮現出扭曲的人形輪廓。"大師,我們還有公務在身。"他刻意拖長尾音,指尖不耐煩地叩著腰間筆記本,塑料封皮與金屬扣碰撞出清脆聲響,"可沒時間在這談經論道。"
老和尚卻恍若未聞,缺了半截的牙齒間漏出嘶嘶的笑聲,皺如枯樹皮的臉上浮起神秘微笑。他脖頸上層層疊疊的褶皺隨著動作顫動,活像某種爬行生物的鱗片。隻見他慢悠悠地將第一泡茶儘數潑進青瓷水盂,沸水撞擊聲驚得梁間蝙蝠發出尖銳嘶鳴,有幾隻受了驚的蝙蝠撲棱著翅膀掠過路人頭頂,帶起一陣腥風。
"莫急!莫急!"沙啞的嗓音混著沉香木燃燒的劈啪聲,他骨節嶙峋的手指捏起茶夾,枯葉般的指甲縫裡還沾著暗紅碎屑,像是乾涸的血跡,"再有五分鐘就好了。"說罷突然轉頭直勾勾盯著路人,獨眼閃過一絲寒光,嚇得路人後頸汗毛倒豎。
第二道沸水注入紫砂壺的瞬間,滾燙的水流如銀蛇般竄入壺口,撞擊壺壁發出尖銳的嗡鳴,聲音像是寺廟裡撞響的銅鐘被撕裂成碎片。蒸汽如同白色妖霧般驟然彌漫整個茶案,先是貼著紅木桌麵翻湧,轉眼便漫過擺放整齊的青瓷茶具,朦朧中,茶筅、茶匙的輪廓變得扭曲而虛幻。霧氣攀上路人的眼鏡,在鏡片上凝結成細密的水珠,視線頓時變得模糊不清,恍若墜入了一片混沌的迷霧之中。
蒸汽不斷升騰,很快彌漫到整個禪房。燭火在霧氣中明明滅滅,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將老和尚的麵容映照得忽明忽暗,他凹陷的眼窩、凸起的顴骨在霧氣與光影的交織下,顯得格外陰森可怖。霧氣中還裹挾著一股奇異的氣息,混合著茶香、沉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如同某種神秘的召喚,勾人魂魄。
隨著蒸汽的翻湧,隱約能聽見壺內茶葉翻滾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在其中掙紮、哀嚎。路人感覺脖頸發涼,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發現霧氣不知何時已經纏繞在他的脖頸間,絲絲縷縷,宛如無形的繩索。周隊的警服被霧氣打濕,緊貼在身上,他緊繃著身體,手按在配槍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彌漫的白霧,仿佛隨時都會有未知的危險從中竄出。
路人猛地倒退半步,後腰撞得博古架上的青銅香爐當啷作響,他死死盯著蒸騰的白霧——那裡麵竟隱約浮現出幾團扭曲的人形輪廓,像是被揉撚的茶葉化作冤魂,在滾燙的水流裡痛苦地翻滾掙紮,每一道褶皺都仿佛凝固著無聲的哀嚎。
周隊的警靴在青磚上蹭出刺耳的聲響,右手已經死死按住腰間配槍,金屬扣環碰撞的脆響在死寂的禪房裡炸開,驚得梁間棲息的蝙蝠發出尖銳嘶鳴。
主持老和尚卻恍若未覺,渾濁的眼球微微上翻,隻剩眼白的瞳孔裡倒映著壺口翻湧的霧氣。他脖頸上鬆弛的皮膚隨著吞咽劇烈顫動,喉結像顆隨時會滾落的乾癟核桃:"瞧這湯色...黃泉守夜人最愛的,就是這盞忘川引。"沙啞的聲音帶著詭異的顫音,枯瘦如柴的手指摩挲著茶碗邊緣,指甲縫裡暗紅的碎屑隨著動作簌簌落在茶案上。
銅爐裡的炭火突然發出刺耳的爆裂聲,赤紅的火星如彈丸般迸射而出。其中一粒灰燼精準地落在路人手背上,瞬間燙出細小的紅點,刺痛感順著神經竄上脊椎,他條件反射地縮了縮手,卻見更多灰燼如黑色雪片般簌簌飄落,在青磚地麵上燒出星星點點的焦痕。陶壺在炭火的炙烤下劇烈震顫,壺蓋與壺口不斷碰撞,"噠噠"聲越來越急促,仿佛有雙無形的手在壺中急切叩門。滾燙的水汽順著壺嘴噴湧而出,在空氣中凝成細密的水珠,將老和尚布滿皺紋的臉籠罩在朦朧的白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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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抽動鼻翼,原本濃鬱的茶香中突然滲入一絲詭異的冷冽。那氣息像極了雪山之巔千年不化的霜氣,帶著刺骨的寒意,卻又混合著若有若無的鐵鏽腥甜,仿佛鮮血滴落在冰雪上的味道。這種矛盾的氣息讓他胃部一陣抽搐,後頸的汗毛瞬間豎起。餘光瞥見周隊摘下警帽,用力扇動著悶熱的空氣,帽簷下古銅色的臉上掛滿汗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滑落,浸濕了警服領口。
老刑警的眼睛死死盯著陶壺,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滾動,乾裂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仿佛在吞咽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他腰間的對講機突然發出刺啦的電流聲,驚得周隊渾身一顫,手忙腳亂地按住設備,金屬扣環的碰撞聲與陶壺的沸騰聲交織在一起,在悶熱的禪房裡形成令人不安的節奏。
"聞這芬芳淡雅的茶香之味,品不同的人生,大師真不愧是得道高僧,一壺茶便能泡出人生百態。佩服!佩服!"路人扯著嘴角擠出個僵硬的笑,後槽牙卻咬得生疼,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一邊假惺惺地讚歎,一邊死死盯著主持老和尚布滿老年斑的手——那雙手如同乾枯的樹枝,卻穩如磐石地端起茶海,骨節突出的手指在蒸騰的白霧中若隱若現,動作優雅得像在進行某種古老的祭祀儀式。當寬大的袖口滑落時,手腕上交錯的褐色傷疤在燭光下宛如活過來的蜈蚣,正順著鬆弛的皮膚緩緩蠕動,看得路人胃部一陣抽搐。
主持老和尚乾癟的嘴唇扯出個意味深長的笑,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褶皺,左眼蒙著的黑布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露出邊緣暗紅的血痂。"二位請喝茶!"他枯瘦如柴的手指點了點茶桌上的青瓷杯,杯壁上凝著的細密水珠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卻讓路人莫名想起刑案現場證物袋裡的血珠。老和尚說話時,缺了半截的犬齒漏著風,呼出的氣息裡帶著股腐朽的甜腥,混著茶香直往人鼻腔裡鑽。
路人搓了搓手心的冷汗,盯著那杯琥珀色的茶湯咽了咽口水。平日裡他都是抱著可樂瓶子猛灌,哪見過這麼講究的陣仗?但這茶香實在勾人,仿佛有隻無形的手攥著他的胃。他咬咬牙,伸手端起茶杯,陶瓷的熱度透過指尖傳來。滾燙的茶水滑過喉嚨,先是一陣微苦,緊接著回甘在舌尖炸開,竟真嘗出幾分雨後空山的清新。可這清新裡還藏著若有若無的鐵鏽味,像極了老和尚傷疤裡滲出的乾涸血跡。
再看周隊,這位平時雷厲風行的老刑警,此刻正眯著眼,警帽歪到一邊,古銅色的臉上難得露出沉醉的神情。他小口抿著茶,喉結上下滾動,警服領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跡,完全沒注意到主持老和尚渾濁的獨眼正死死盯著他,嘴角的笑意愈發詭異,仿佛在欣賞即將上鉤的獵物。禪房裡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唯有茶水入喉的吞咽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主持老和尚垂眸望著兩人品茶的模樣,渾濁的獨眼突然彎起一道月牙,像是毒蛇吐信前的獰笑。他枯瘦的手腕輕輕一抖,腕間沉香手串重重撞在茶案上,沉悶的聲響驚得梁間積灰簌簌墜落。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夜梟的啼叫,淒厲的聲音撕破夜幕,路人嚇得手一哆嗦,青瓷杯中的茶湯潑灑而出,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痕跡,蜿蜒的形狀恰似某種詭異的符咒。
茶水入喉的瞬間,路人隻覺舌根泛起一陣針紮般的麻意。銅爐裡的炭火明明還在劈啪作響,可禪房裡的光影突然扭曲變形,牆上關羽的畫像開始詭異地晃動,青龍偃月刀的刀刃仿佛活過來般閃爍寒光。他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眼前的重影,卻看見主持老和尚的臉分裂成三張,每張都掛著不同的笑容——慈悲、嘲諷、陰鷙。
一旁的周隊突然發出野獸般的悶哼,這位鐵塔般的漢子扶著桌沿踉蹌兩步,警帽"啪嗒"掉在地上,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頭發。他圓睜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右手顫抖著去摸腰間的配槍,卻連槍套的扣環都抓不住:"這茶...不對勁..."話音未落,整個人轟然倒地,粗重的喘息聲混著香爐飄出的煙霧,在空氣裡凝成一團渾濁的白霧,將他的身影徹底吞沒。
路人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尖銳的疼痛讓他短暫恢複清明。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月牙狀的血痕,冷汗順著後背濕透了襯衫,黏膩的布料緊貼著脊梁。"主持大師,你這茶葉真是好功夫呀!"他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著老和尚蒙著黑布的右眼,"三兩下便可放倒一位刑警隊長。"
主持老和尚乾枯的嘴角彎成詭異的弧度,獨眼閃過一絲讚許的精光:"哪裡哪裡,比起小施主您的修為,老衲簡直是班門弄斧。"說著,他雙手合十深深彎腰,袈裟上的補丁隨著動作沙沙作響,露出脖頸處蜿蜒的疤痕,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這一禮行得太過鄭重,路人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主持老和尚早就知道,知道他能抗住茶中的迷藥,知道他就是那個"黃泉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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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幾乎是踉蹌著衝上前,帆布鞋在青磚上擦出刺耳的聲響。他扶住主持老和尚的瞬間,指尖觸到的手臂瘦得驚人,像是握著一把風乾的柴火,嶙峋的骨節隔著粗糙的袈裟硌得生疼。冷汗順著他的太陽穴滑進衣領,他強壓著喉嚨裡翻湧的不安,喉結劇烈滾動:"大師,你放倒這位大漢,單獨把我留下的目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驚得梁間沉睡的蝙蝠發出不滿的嘶鳴,"不僅僅是為了喝你的功夫茶吧?"
禪房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唯有周隊沉睡的鼾聲在角落裡回蕩,帶著粗重的喘息,每一聲都像是鈍刀在割著寂靜。主持老和尚緩緩直起身,脖頸轉動時發出枯枝折斷般的脆響。他獨眼掃過牆上關羽夜讀的畫像,畫中青龍偃月刀的刀鋒正巧映在他殘缺的眼窩處,褪色的朱砂仿佛真的化作了凝固的血痕。老和尚乾癟的嘴角扯出個意味深長的笑,缺了半截的牙齒漏著風:"想必小施主已經知道敝寺院的傳說吧?"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烙鐵砸在路人心裡。他死死盯著老和尚袈裟下擺若隱若現的暗紅汙漬,那些不規則的痕跡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既像乾涸的血跡,又像被揉碎的茶葉。路人突然想起茶案上老和尚指甲縫裡的碎屑,胃部一陣抽搐,卻強裝鎮定地扯了扯衣領:"嗯,關於關公的故事?"話尾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鏡片後的眼睛卻不敢移開半分,生怕錯過老和尚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而老和尚隻是靜靜看著他,獨眼深處閃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寒光,像是深淵裡凝視獵物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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