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兩指捏著還帶著對方掌心餘溫的紙張,指腹摩挲過紙麵那些深淺不一的戳痕。潦草字跡在白熾燈下扭曲變形,宛如一串未破譯的密碼。走廊儘頭傳來塑料涼鞋拖遝的聲響,老婦人枯樹皮般的手指死死攥著姑娘的手腕,橙色環衛馬甲在拐角處劇烈晃動,像一團即將熄滅的警示火焰。待那抹亮色徹底消失在黑暗中,他動作利落地將紙對折,金屬警徽擦過內袋布料,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喉結緩緩滾動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無數數據流在腦海中奔湧成河,暗網交易的跳動數字與張仕奇培訓公司閃爍的服務器指示燈,在視網膜上交織成猩紅的光網。那些加密代碼、虛擬貨幣流向、匿名ip地址,如同精密齒輪般在他腦中飛速咬合,構建出一張錯綜複雜的犯罪網絡。他抬手扶了扶帽簷,陰影遮住眼底迸發的冷芒,轉身時警靴踏在地麵的聲響沉穩有力,仿佛已經踏出追蹤的第一步。
處理完向韜的事情時,辦公桌上的電子時鐘剛跳轉到十一點五十分。打印機還在嗡嗡吐出最後幾份筆錄,陽光斜斜切進百葉窗,在牛皮紙文件上烙下明暗交錯的條紋。窗外的蟬鳴聲裹著柏油路蒸騰的熱氣,順著空調外機的縫隙滲進屋裡。
整個下午,接警電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走廊裡偶爾傳來探員們換鞋的窸窣聲,他們帶著執法記錄儀和勘察箱匆匆出門,又在兩三個小時後拎著寫滿記錄的文件夾回來。茶水間的微波爐轉了一輪又一輪,泡麵的香氣混著複印機的臭氧味,在靜止的空氣裡發酵。李姐趴在折疊床上小憩,腳邊的小風扇吱呀吱呀攪動著熱浪,驚得窗台的麻雀撲棱棱飛遠。
暮色是從天邊的雲絮開始浸染的。起初隻是橘色的邊,慢慢暈染成整片火燒雲,把值班室的玻璃映成琥珀色。老周收拾著桌上的降壓藥,金屬藥盒磕在桌麵發出清脆聲響;實習生小王反複檢查著警用裝備櫃,櫃門開合的“哢嗒”聲在空曠的樓道裡格外清晰。當最後一抹夕陽沉入寫字樓群,整棟辦公樓的白熾燈次第亮起,像無數散落的星星。
“今天不值班的都撤吧。”隊長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鍵盤敲擊聲戛然而止,更衣室的儲物櫃乒乒乓乓打開又關上,走廊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告彆聲。
路人嘴角噙著輕鬆的笑意,手指勾著電瓶車鑰匙晃了晃,鑰匙鏈上的小警徽在暮色裡一閃一閃。推開單位玻璃門的瞬間,滾燙的晚風裹挾著人間煙火撲麵而來:十字路口的夜市正熱鬨,鐵板魷魚在油鍋裡滋啦作響,攤主揮著長柄鐵鏟顛鍋,火苗“騰”地竄起半人高;賣冰粉的三輪車掛著彩色燈泡,紅糖水澆在碎冰上的聲音,混著小孩兒追逐打鬨的笑聲,在巷弄裡織成張暖洋洋的網。
他跨上電瓶車,任由晚風掀起領口,耳機裡隨機播放的老歌和車輪碾過柏油路的沙沙聲應和著。路過燒烤攤時,孜然混著辣椒麵的香氣直往鼻子裡鑽,烤架上的雞翅被炭火燎得滋滋冒油,老板抬頭吆喝的“來串兒不”,讓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和街邊店鋪的霓虹招牌一起,在地麵上暈染成流動的光斑。
夕陽的餘暉將巷口青石板浸染成蜜糖色時,一輛電瓶車“吱呀”一聲停在斑駁的老宅前。這棟三層筒子樓像位垂暮的老者,水泥牆皮剝落得露出紅磚,鏽跡從鋼筋縫隙裡滲出,在牆麵上蜿蜒成暗紅色的淚痕。樓道口歪歪斜斜支著個破舊雨棚,褪色的塑料布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底下橫七豎八堆著廢棄的自行車架和泡沫箱。
路人抬手抹了把額角薄汗,踏上鏽蝕的鐵樓梯。每級台階都覆著層黏膩的灰,金屬欄杆被歲月啃噬得坑坑窪窪,扶手上殘留著各色膠布和小廣告的痕跡,曬了整日的金屬還帶著灼人的餘溫。二樓的走廊堆滿了雜物,醃菜缸挨著蜂窩煤爐,舊紙箱摞得比人還高,中間隻留出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通道。
儘頭那扇虛掩的木門早已褪成灰白,門板上貼著泛黃的明星海報,邊角卷翹著露出底下斑駁的木紋。門縫裡漏出暖黃的燈光,混著此起彼伏的電子元件碰撞聲,像是某種隱秘的暗號。路人整了整微亂的衣領,嘴角笑意未散,指節叩響門板時,老舊的木門發出空洞的回響,驚得牆角的蟑螂慌不擇路地鑽進牆縫。
推開吱呀作響的門,一股混雜著老舊木料黴味與電子元件焦糊氣息的熱浪撲麵而來。這間不足六平米的出租屋猶如被打亂的拚圖,簡易隔板粗暴地將空間劈成上下兩層,隔板邊緣還粘著泛黃的膠帶,搖搖欲墜地懸在半空。
下層空間幾乎被一張破舊的彈簧床占據,褪色的床單下,凹陷的床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機,邊緣處露出棉絮和彈簧的殘骸。一旁的掉漆組合櫃歪歪斜斜地立著,櫃門半開半掩,裡麵塞滿了摞到櫃頂的二手筆記本電腦,紙箱東倒西歪地擠在縫隙間,幾疊打印紙隨意地插在筆記本與紙箱的空隙中,邊緣卷邊發黃,有些還被啃出細碎的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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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層空間更是密不透風,鐵製貨架上密密麻麻碼著各種主板、鍵帽和硬盤,不同型號的電子元件雜亂堆疊,連天花板都成了收納區——幾串數據線如同黑色藤蔓般垂落,與纏繞的電源線、網線交織在一起,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牆角的路由器和交換機亮著幽藍的指示燈,在昏暗的房間裡忽明忽暗,與桌上搖晃的台燈形成詭異的光影交錯。
向韜整個人蜷縮在吱呀作響的塑料凳上,脖頸前傾成詭異的弧度,鼻尖幾乎要戳到拆解到一半的筆記本電腦外殼。他灰白的眉峰緊緊擰成結,稀疏的頭發垂落額前,隨著手部動作微微晃動,露出頭頂大片泛著油光的皮膚。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裸露的電路板,瞳孔因高度集中而縮成針尖,連睫毛都凝固在空氣中。
沾著錫渣的螺絲刀懸在芯片上方微微顫抖,他乾裂的嘴唇無意識地一張一合,仿佛在默念隻有自己能聽懂的代碼咒語。拇指與食指捏著鑷子,正小心翼翼地夾起一枚比米粒還小的電阻,手腕穩得像精密儀器,連呼吸都刻意放緩成綿長的細流。窗外的霞光斜斜切進屋子,在他緊抿的嘴角、凸起的顴骨鍍上金邊,汗珠順著凹陷的臉頰滑落,在專注的神情中炸開細小的光斑。滿室雜亂的電子元件此刻都成了無聲的背景,唯有他與電路板之間,流淌著外人無法介入的專注結界。
“嘭!嘭!嘭!”指節叩擊在腐朽的木門上,空洞的回響震得門框簌簌掉灰。向韜握著電烙鐵的手猛然一抖,滾燙的焊錫珠“啪”地濺在布滿劃痕的桌麵上。他渾身如篩糠般劇烈震顫,螺絲刀順著掌心滑落,在地板上滾出一串刺耳聲響。
逆光中,他像被定住的木偶般僵在原地,鏡片後的眼球幾乎要瞪出眼眶,灰白的眉毛高高吊起,禿腦門上瞬間滲出細密的汗珠。喉結如同卡殼的齒輪,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三次,才從乾裂的嘴唇間擠出半句話:“你...你怎麼...”話音未落,他突然像被火燎到的老鼠,慌不擇路地從塑料凳上彈起,後背重重撞翻身後的零件箱。五顏六色的電容、電阻如雨點般砸落,在地麵迸濺出清脆的碰撞聲。
此刻的他活像驚弓之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關節因用力過度泛出青白。褪色的t恤後背瞬間洇出深色汗漬,隨著急促的喘息劇烈起伏,每根睫毛都在顫抖,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人,而是隨時會將他吞噬的猛獸。
路人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靴尖毫不留情地碾過地上散落的螺絲,金屬碎裂的脆響驚得向韜肩膀猛地一縮。他居高臨下地立在門口,冷冽的目光如同掃描儀般掠過逼仄的空間,最後死死釘在向韜攥著螺絲刀的青筋暴起的手上,語氣帶著冰碴:“不方便?”
向韜的喉結劇烈滾動,鏡片後的眼睛慌亂地四處遊移,仿佛在尋找救命稻草。他手忙腳亂地將螺絲刀往褲兜裡塞,卻忘了掌心還緊攥著半塊電路板,尖銳的邊緣在皮膚上劃出細密血痕。他扯動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僵硬笑容,聲音因過度緊張而發顫:“沒!沒!絕對方便!”
他佝僂著身子,像隻受驚的蝦米般衝到床邊,顫抖的手指扒拉著堆成小山的紙箱,卻不慎碰倒了一旁的鍵盤。塑料按鍵劈裡啪啦地滾落一地,在寂靜的房間裡炸開刺耳的聲響。他慌慌張張地彎腰去撿,稀疏的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額角不斷滑落的冷汗:“快請進!隨便坐!您能來真是...蓬蓽生輝!”尾音虛浮,在顫抖的空氣中打著旋兒消散。
鐵門推開的瞬間,一股混雜著電路板焦糊味與廉價香水的氣息撲麵而來,嗆得路人下意識皺眉。當他的目光掃過角落時,握著門把手的指節驟然發白——穿粉紅碎花裙的姑娘斜倚在剝落牆皮的角落,胸口深v領口幾乎開到肋骨,大片雪白肌膚在昏暗光線下泛著蜜色光澤。她修長的雙腿交疊,踩著細高跟的腳尖隨音樂輕輕點地,裙擺下若隱若現的大腿線條隨著動作輕顫,與腳邊散落的電子元件、生鏽的螺絲形成荒誕的視覺衝擊。
路人瞳孔微縮,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目光在姑娘與滿室狼藉間來回遊移,眼底泛起難以掩飾的錯愕。他抿了抿唇,嘴角微微抽搐,顯然完全沒料到在這堆滿電子垃圾的陋室裡,竟會出現如此豔色的身影。這種詭異的反差讓他呼吸都滯了一瞬,直到向韜慌亂的腳步聲打破凝滯的空氣。
而此時的向韜,喉結如同生鏽的齒輪,卡在凹陷的脖頸間艱難滾動,禿腦門上的汗珠連成細流,順著溝壑縱橫的皺紋滑進鬆垮的衣領,在褪色的t恤上洇出深色痕跡。他手忙腳亂地扯著歪斜的衣角,油漬斑駁的布料被拽得變形,露出半截鬆垮的皮帶,金屬扣隨著動作晃蕩出清脆聲響。
"您...您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他的聲音像是從漏氣的風箱裡擠出來,發顫的尾音帶著明顯的破音。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渾圓,在路人冷冽的目光與姑娘慵懶的注視間來回遊移,如同困獸般慌亂無措。乾裂的嘴唇被牙齒反複碾磨,滲出細密血絲,蒼白的指尖在衣角揪出深深褶皺,整個人佝僂著身子,活像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鵪鶉,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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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慵懶地轉動著手裡的咖啡杯,塗著猩紅指甲油的指尖劃過杯沿,發出細碎聲響。她抬眼掃過路人,眼尾的亮片在昏暗中一閃,飽滿的紅唇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裙擺隨著她挺直腰肢的動作往上滑了半寸,露出更多緊實的肌膚,與滿室的雜亂形成刺目的反差。
路人的目光如手術刀般在兩人身上來回剜剮,嘴角緩緩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卻結著冰碴。他垂眸看著向韜發白的指尖死死摳住褲縫,又瞥見那雙磨損的運動鞋正悄悄把電路板往紙箱底下推,塑料殼與地板摩擦出細微的刺啦聲。
金屬拉鏈滑動的聲響在死寂的空氣裡炸開,路人慢條斯理地探進背包,動作刻意放緩,每一個關節的轉動都帶著壓迫感。"來辦點手續。"他的聲音像是裹著砂紙,尾音在喉間碾過,指尖已觸到錄音筆冰涼的外殼,拇指無意識摩挲著開關。
向韜的喉結劇烈抖動,禿腦門瞬間沁出豆大的汗珠,順著皺紋蜿蜒進衣領。他像被彈簧彈起般衝向正在調試單反的女孩,慌亂中撞翻了腳邊的零件盒,電阻電容劈裡啪啦滾了一地。他張開雙臂擋在女孩身前,鏡片後的眼睛布滿血絲,乾裂的嘴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林,我和這位...有點私事要處理。"他的聲音發顫,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你相機不是修好了嗎?我晚點給你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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