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佝僂著背,把自己縮成不起眼的一團,仿佛這樣就能藏進人群的陰影裡。腦袋微微前傾,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慌亂的眼神,隻留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粗糙的手掌緊緊擋在嘴邊,指縫裡還沾著塵土與冷汗,幾乎將嘴唇貼到陽星的耳畔,生怕聲音泄露半分,壓低了嗓門密語道:“陽星前輩,您仔細聽——依我看,這群鼠輩全聽那暗處的口哨聲指揮!哨聲一停,它們的攻勢就緩半分,哨聲再起,立刻就跟瘋了似的往上衝!”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語氣裡添了幾分急切:“咱們不如兵分兩路——一路回去裝作死守的樣子,把它們的注意力全引過去;另一路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等那馴養人露麵吹哨指揮時,咱們突然發難,定能把他逼出來!”
他說著,眼神裡閃著興奮的光,像發現了寶藏的孩童,連聲音都透著幾分壓抑不住的篤定,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上挑了挑,先前的恐懼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妙計”衝散了大半。
陽星聞言,原本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鼻梁間的溝壑淺了些許,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讚許——顯然沒料到這個普通路人竟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他側耳凝神聽完,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待路人話音落下,對著他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墨發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算是認可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
隨即,他不再遲疑,立刻轉身麵向眾人,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從光天前輩銀白的須發掃到雲內長老佝僂的背脊,再落到弟子們緊繃的麵龐上,沒有半分拖遝。原本因讚許而柔和的麵龐重歸嚴肅,下頜線繃得筆直,聲音沉穩而有力,像淬了冰的鋼,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光天長老、雲內長老!”
他抬手朝著兩位老者鄭重示意,袖口的北鬥星紋在光影下微微閃動,語氣乾脆利落,沒有絲毫冗餘:“您二位即刻帶著門下弟子,全速返回方才被困的空地處,務必保持防禦陣型不鬆,內力光暈儘量外放——越是聲勢浩大,越能吸引土撥鼠的注意!記住,隻守不攻,拖延時間即可!”
緊接著,他又看向其餘人,語氣陡然壓低,幾乎成了氣音:“剩下的人與我一同留在此處!立刻閉氣凝神,隨我藏入路旁樹叢!”他眼神銳利地掃過每個人,著重強調道,“切記,不可發出半點聲響,哪怕一根樹枝斷裂都不行!”說罷,他率先放緩腳步,身形一側便隱入了茂密的鐵樹枝葉間,墨色的道袍與陰影融為一體。
路人見狀,趕緊屏住呼吸,跟著眾人貓著腰鑽進樹叢,連大氣都不敢喘,隻偷偷透過枝葉縫隙往外看,心臟“怦怦”跳得厲害,既緊張又隱隱有些期待。
很快,事情的發展完全如那名穿青布短褂的路人所料,沒有半分偏差。
就在光天與雲內長老帶著弟子們的身影剛消失在林間拐角時,又一聲尖銳的“嘀——喻——”口哨驟然劃破寂靜的林間。那聲音比先前的指令更急促幾分,尾音拖得又細又長,像一根無形的針,狠狠紮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原本如潮水般圍追堵截、將陽星等人逼得幾乎無路可退的土撥鼠群,像是瞬間接了無聲卻威嚴的軍令,撲撞的動作猛地一頓。下一秒,它們齊齊調轉圓滾滾的身子,油亮的棕毛因急轉泛起細碎的光澤,黑豆似的小眼睛裡紅光愈發熾烈,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
緊接著,無數土撥鼠尖嘯著彙成黑壓壓一片,如同一股奔騰的濁流,朝著光天與雲內長老撤離的方向狂奔而去。它們奔跑的陣型格外規整,不再是先前的雜亂無章,反倒分成幾列梯隊,前排開路、後排緊隨,連步伐的頻率都透著股被精準操控的默契,棕黃色的浪潮席卷過落葉層,留下“簌簌”的密集響動與滿地淩亂的爪印。
陽星眼中寒光一閃,立刻朝季五與馬坤等人遞了個“守住此處,警惕周遭”的銳利眼色。季五會意,當即抬手示意五行門弟子收緊防禦圈,馬坤則握緊腰間長劍,警惕地盯著鼠群離去的方向。陽星隨即與路人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循著方才口哨聲傳來的方位,一前一後敏捷地鑽進了茂密得幾乎不透風的鐵樹林。
鐵樹枝乾交錯如網,密密麻麻地糾纏在一起,幾乎遮斷了頭頂的天光,隻漏下幾縷斑駁的碎影。葉片邊緣生著寸許長的細密尖刺,泛著冷硬的寒光,稍有不慎蹭到皮膚,便像被鋒利的小刀狠狠劃開一般,瞬間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幾道血痕立刻便冒了出來。
路人強忍著皮肉撕裂般的灼痛,粗糙的手掌下意識地攏在臉前,指尖緊緊護住臉頰與脖頸這些細嫩的部位,身子壓得極低,幾乎是貓著腰在枝葉間快速奔馳。他身上的青布短褂本就破舊,此刻更是被尖刺劃破了好幾道大口子,破碎的布片耷拉下來,露出裡麵滲著血珠的皮膚——血珠順著紋路往下淌,黏在衣襟上,凝成暗紅的印記,他卻全然顧不上疼,隻一門心思往前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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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跟在陽星身後,腳步刻意放得極輕,腳掌落地時隻敢踩著厚厚的、鬆軟的落葉層,借著葉片的緩衝消弭聲響,連呼吸都調成了淺而勻的節奏,生怕發出半點窸窣聲暴露蹤跡。耳朵卻豎得老高,像受驚後警惕的兔子般,死死捕捉著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的口哨音符,循著聲音的方向奮力往前衝。
不過短短一口氣的功夫,口哨聲的具體方位已近在咫尺——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他在心裡默默估算著距離,每逼近一步,心臟就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一分,連跳動都變得沉重起來,掌心更是沁出了細密的冷汗,滑膩膩地沾著塵土,捏得發白的指節微微發顫。
就在兩人距離聲源不足十米,連對方呼吸的細微聲響都隱約可聞時,方才還清晰響徹林間的口哨聲突然戛然而止——那聲音沒有絲毫過渡,像被一把無形的鋒利刀刃驟然斬斷在尾音處,留下滿林死寂的真空,反倒比先前的尖嘯更顯詭異。
一名坐在烏木輪椅中的白衣中年男子猛地抬眼,臉上原本沉浸於“指揮”的專注瞬間被驚愕徹底取代,連握著口哨的手指都下意識收緊。他身著一襲一塵不染的月白長衫,衣料是極為考究的雲錦,在斑駁的樹影下泛著溫潤的柔光,領口與袖口還繡著暗紋纏枝蓮,精致得與這荒僻雜亂、遍布尖刺的鐵樹林格格不入,仿佛是誤入荒野的貴公子。
他的麵容蒼白得近乎透明,不見半點血色,連耳尖都泛著淡淡的青,唯有唇上留著一撮修剪得極為整齊的山羊短須,漆黑油亮,襯得下頜線條愈發尖細削瘦。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原本正低垂著,眼睫輕顫,專注地盯著手中那支雕著細密花紋的黃銅口哨,此刻卻陡然睜大,眼尾的弧度都因震驚繃直了幾分,漆黑的瞳孔劇烈收縮,死死盯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兩人,像是見了從地底鑽出的鬼魅。
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另一隻手悄然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慌亂,還裹著幾分刻意維持的戒備,微微發顫:“你們……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裡?”話音未落,他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又驚又怒,連呼吸都亂了節奏。
話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翻,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軌跡——手裡竟冷不丁多了一支拇指粗細的透明玻璃試管,管中盛著泛著詭異熒光的幽藍液體,不等兩人回應,便毫不猶豫地朝著路人所站的位置狠狠潑了過來!那液體潑灑在空中,劃出幾道細碎的藍光,看著美麗,卻透著股致命的危險。
“小心!”陽星低喝一聲,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般往前衝,卻終究慢了半拍。那路人早有防備,方才奔來時便留意到男子膝頭放著個精致的木盒,盒中隱約露著試管的棱角,此刻見液體潑來,他幾乎是本能地腰身一擰,雙腿蹬地借力,一個利落的騰空翻滾,帶著風聲掠過地麵,穩穩落在白衣男子的輪椅後方。
還未等他完全站穩腳跟,身後便傳來“劈裡啪啦”刺耳的燒灼聲,緊接著一股濃烈刺鼻的焦糊味瞬間順風飄進鼻腔——隻見方才他站立的地麵,枯黃的鐵樹落葉已被那藍色液體燒得發黑卷曲,冒著嫋嫋青煙,連堅硬的泥土都被灼出一個個細小的白泡,滋滋地泛著詭異的聲響。
路人眼中最後一絲對“輪椅之人”的憐憫也徹底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冷厲。他見白衣男子正掙紮著想要轉動輪椅扶手逃走,輪椅滾輪在落葉上發出“咕嚕咕嚕”的急促聲響,當即上前一步,左手如鐵鉗般穩穩按住輪椅靠背,力道大得讓輪椅紋絲不動;右手閃電般探出,精準扣住男子持著口哨的手腕,稍一用力便聽到“哢嚓”一聲輕微的骨節錯動聲。
“啊——!”男子猝不及防地痛呼出聲,聲音尖銳得變了調,額角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順著蒼白的麵頰往下淌。他藏在寬大袖管裡的另外兩支玻璃試管應聲滑落,“啪”的一聲重重摔在布滿碎石的地麵,試管應聲碎裂,裡麵的藍色液體瞬間四濺開來,落在周遭的鐵樹葉片上,立刻燒得枝葉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冒出一縷縷淡藍色的青煙。
他卻顧不上撿拾碎片,更無暇顧及那詭異的藍色液體,隻驚恐地猛地回頭,脖頸轉動的幅度幾乎要擰斷,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瞪得溜圓,眼白布滿紅血絲,死死盯著身後的路人。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此刻更是慘白如紙,連嘴唇都失去了所有光澤,哆嗦著開合了幾下,卻半天擠不出一個完整的字,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破了膽。
路人沒有半分遲疑,出手毫不手軟。粗糙的手指帶著薄繭,快速在男子周身衣物上掃過,指尖一觸到硬物便立刻停下摸索確認——從袖管到衣襟,再到腰間的暗袋,每一處都查得細致入微。片刻功夫,便從他衣襟內側的夾層裡搜出一個油布包裹的小巧皮囊,指尖一捏便知裡麵藏著硬物,打開一看,果然裝著幾支貼著不同顏色標簽的玻璃試管,管內的液體或紅或綠,在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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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將皮囊扯下,手腕一揚便丟給快步趕來的陽星,動作乾脆利落。隨即,他重心下沉,雙手死死按住男子的肩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將對方瘦弱的身子按得死死貼在輪椅背上,連半點動彈的餘地都沒有。做完這一切,他才朝著陽星高聲喊道:“前輩,人抓住了!這試管裡的東西邪門得很,方才摔碎的還能燒葉子,您可得小心,他指不定還有彆的手段!”
說話時,他的胸膛還因先前急促的奔跑和爆發的力氣微微起伏,氣息尚未完全平複,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砸在衣襟的破洞上。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如刀,死死鎖在輪椅上男子的臉上,連對方眨眼的動作都不曾放過,半點不敢放鬆警惕——畢竟方才那群凶戾的土撥鼠,全是被這人用口哨和詭異液體操控的。
白衣男子被路人按得死死貼在輪椅背上,半點動彈不得,原本蒼白如紙的麵頰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像是氣血猛地湧了上來,連耳尖都透著不正常的潮紅。掙紮間,月白長衫的領口微微歪斜,露出一截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脖頸,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見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他驚恐地轉動著狹長的丹鳳眼,眼白因極致的慌亂泛出幾分紅絲,像蒙了層血霧。目光在路人那雙布滿薄繭、指節泛白的粗糙手掌,與自己被製得生疼、手腕處已泛起紅痕的手腕間來回打轉,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驚懼。喉結在乾瘦的脖頸上劇烈滾動,像是要吞咽下湧到喉嚨口的恐慌,聲音發顫得不成樣子,又裹著幾分莫名的警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粗重,胸口隨著喘息劇烈起伏:“你—你想要做什麼?放開我!彆……彆指望我會跟你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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