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著地上醜八怪蜮仆的屍體,對方青灰色的皮膚已失去光澤,百會穴上的桃木楔子仍牢牢釘著,黑血在地麵暈開一小片暗沉的痕跡。腳邊還散落著對方斷裂的鬼頭刀,刀刃崩了好幾個缺口,沾著的碎肉早已失去溫度。季五語氣裡滿是揚眉吐氣的得色,嗓門因急促呼吸帶著點沙啞:“剛才追得我們三個老家夥雞飛狗跳,差點把骨頭都折騰散架,現在不也成了堆不會動的爛肉!”
說著,他還故意抬起沾著泥的靴子,朝蜮仆僵硬的大腿狠狠踢了一下——“咚”的一聲悶響,屍體隻微微晃動了一下。見對方毫無反應,他才放心地轉頭看向路人,臉上咧開一個大大的笑,露出兩排帶著血絲的牙——那是剛才打鬥時急著發力,不小心咬到嘴唇留下的,血漬還沒完全乾涸。
“還是路小哥的符咒功夫厲害!”他拍了拍大腿,聲音又拔高了些,“三枚朱丹加一道降魔咒,三兩下就把這大家夥收拾得服服帖帖,比我這劈砍的笨功夫管用多了!”他嗓門本就洪亮,此刻帶著喘氣的顫音,卻依舊透著股不加掩飾的豪爽憨勁,連眼角的皺紋裡都裹著笑意。
雲內長老卻沒半分戰後的輕鬆,他雙手拄著那根釘過蜮仆的桃木杖,杖身原本淺褐的木紋被黑紅色血漬浸得發暗,頂端尖利處還掛著幾縷青灰色的皮肉,風一吹便微微晃動。他佝僂的脊背繃得比剛才打鬥時更緊,像一根被外力強行掰直、隨時可能斷裂的老竹,連肩膀都微微聳著,仿佛在極力感知周遭的動靜。
花白的山羊胡上沾著幾片細碎的草屑,下頜的胡須還在微微顫抖,可他渾濁的雙眼卻亮得驚人,目光像鷹隼般銳利,一寸寸掃過四周的林子——先是掠過遠處晃動的樹影,仔細分辨著每一片葉子擺動的弧度,再落到地上蜿蜒的黑血色痕,連血漬邊緣是否有異常痕跡都不放過。
風穿過枝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尋常人隻當是自然動靜,雲內長老卻猛地頓住腳步,側耳凝神細聽,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仿佛要從那風聲裡揪出隱藏的異響。他眉頭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額間的皺紋擠在一起,連鬆弛的眼皮都緊繃著,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的凝重,打破了短暫的安靜:“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林子裡未必隻有這一個硬茬,”他頓了頓,喉結滾動著咽了口唾沫,語氣裡添了幾分擔憂,“方才那批蜮仆的大部隊說不定還在附近徘徊,咱們幾個剛經曆一場惡戰,靈力耗損大半,要是被他們堵住,可就沒力氣再拚了。”
說話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桃木杖上的溝壑紋路,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手背的青筋都隱隱凸起,顯然那股對後續埋伏的擔心,早已攥緊了他的心神。
這時,陽星緩緩走上前,動作不急不緩,與眾人的狼狽截然不同。他抬手輕輕拂了拂胸前的青布長衫——那長衫下擺雖沾了幾塊淺褐色的泥印,袖口也磨出了細毛,卻依舊被打理得平整,不見半分褶皺,連衣擺的係帶都係得一絲不苟。
他慢悠悠地捋著頷下的山羊胡,指尖順著銀白的胡須輕輕劃過,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股從容不迫的氣度,仿佛剛經曆的不是生死惡戰,而是一場閒庭信步。可若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眼底藏著一絲狡黠的光,像夜貓子盯上獵物般亮得驚人。
他刻意壓低聲音,語氣裡添了幾分神秘,連呼吸都放輕了些:“嗯,依我看,咱們接下來不妨重演一下曆史上楚漢之爭的典故——‘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說完,他微微側過頭,眼角輕輕上挑,朝著路人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那笑容裡藏著幾分“你懂的”的默契,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既不張揚,又帶著點了然的篤定,仿佛這計劃早已在他心裡盤算了千百遍,連細節都打磨得清清楚楚。
路人一看他這架勢,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下,一股不祥的預感順著後脊往上竄。他總覺得這“好事”十有八九要落到自己頭上,趕緊往後退了半步,腳尖在地上蹭出一道淺痕,雙手下意識地在身前擺了擺,像要推開什麼麻煩似的。
“乾啥?陽星前輩,你可彆跟我說,”他語氣帶著幾分警惕的急切,聲音都比平時尖了些,“這什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曆史故事,還得需要我來配合啊!”
說著,他悄悄摸了摸懷裡的金絲袋——袋子用細絨線縫著花紋,觸感柔軟,能清晰感受到裡麵土撥鼠輕輕發抖的動靜,小家夥顯然還沒從剛才的打鬥中緩過神。他更不想再主動卷入新的麻煩裡,說話時連語速都快了幾分,眼神裡滿是“我可不想摻和”的抗拒,連往後縮的肩膀都透著明顯的閃躲,恨不得立刻撇清關係。
不等路人把“不想摻和”的話說完,陽星就往前搶了半步,動作快得像怕他跑了似的。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路人的胳膊,掌心帶著點薄汗,卻故意用了幾分力道,趕緊接過話茬,臉上堆著笑——那笑半是懇切半是狡黠,眼角的紋路都擠在了一起,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不錯!確實隻需要路小哥出一點點力,真就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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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把“一點點”說得又輕又慢,尾音還往上飄了飄,同時抬手比了個指甲蓋大小的幅度,指尖幾乎要貼在一起,仿佛那真是什麼抬抬手就能完成的小事,連半分難度都沒有:“其他的布陣、掩護,我們幾個老家夥全包了,符咒、法器管夠,保準不讓你多擔一分風險!”
話鋒突然一轉,他又故意壓低聲音,湊得離路人更近了些,氣息都噴到了對方耳邊,眼神裡帶著幾分“戳中要害”的了然,語氣半是嚇唬半是調侃:“可要是不這麼辦,咱們現在困在林子裡,往前是蜮仆的包圍圈,那些東西吃人不吐骨頭,往後是斷壁懸崖,連條退路都沒有,最後隻有死路一條啊!”
“你——?我——?”
路人被這話堵得瞬間啞口無言,臉頰“唰”地泛起一層薄紅,連耳根都熱了起來。他手指無意識地攥緊龍泉劍的劍柄,掌心剛乾的冷汗又冒了出來,黏膩地裹著青麻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暗自琢磨:陽星這話說得雖糙,卻像根針似的戳中了要害——眼下林子裡危機四伏,往前是不知多少的蜮仆,往後是絕路,真要困死在這裡,彆說去救還在等著的小葉子,連自己這條命都難保。原本滿是抗拒的眼神漸漸軟了下來,像被揉皺的紙慢慢展平,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反駁,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輕輕點了下頭,算是默認了這個建議。
可念頭剛落,他又猛地皺起眉頭,眉峰擰成一個結,語氣裡帶著幾分疑惑,還摻著點不服氣:“說的輕巧!可目前咱們連蜮仆的巢穴在哪都沒見到,連‘陳倉’的影子都摸不著,何談重演曆史、暗度陳倉一說?總不能閉著眼睛瞎闖吧!到時候沒摸到‘陳倉’,倒先撞進蜮仆的窩裡,那不是送死嗎?”
他越說越覺得在理,眼神又亮了幾分,仿佛抓住了反駁的關鍵,連剛才的窘迫都淡了些,隻盯著陽星,等著對方給出個說法。
陽星一聽這話,眼睛瞬間亮了,像蒙塵的燈突然被點著,又像找到了鎖眼的鑰匙,亮得驚人。他往後退了半步,腳尖輕輕踢了踢地上醜八怪蜮仆的屍體——屍體早已僵硬,被踢到時隻發出“咚”的悶響,黑血順著傷口又滲出幾滴。
他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連捋著山羊胡的手指都快了幾分,銀白的胡須在指尖劃過,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興奮,語氣裡滿是“早有預謀”的得意:“嗬嗬!路小哥,我可沒忘——你們引路人門中,不是有一招‘借屍還魂’的絕技麼?能暫借屍體為媒介,以自身靈力操控其行動,還不會被同類識破!”
他故意拖長“借屍還魂”四個字,尾音帶著點狡黠的上揚,眼神往那具青灰色的屍體上一掃,像在打量一件趁手的工具:“何不用這一招,讓這醜八怪‘活’過來?你看它身上的疙瘩肉比彆的蜮仆更厚,手裡還拿著鬼頭刀,一看就是蜮仆裡的頭目,肯定知道老巢在哪,正好讓它帶我們進去,省得我們在林子裡瞎找!到時候咱們跟在它身後,既能避開外圍的蜮仆,又能直接摸到‘陳倉’,豈不是兩全其美?”
說這話時,他還故意朝路人挑了挑眉,眼神裡滿是“這主意夠妙吧”的篤定,仿佛早已把後續的步驟都盤算得明明白白。
“是有這麼一招,可是——”路人下意識點頭,話到嘴邊卻猛地頓住,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似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連眉心都擠出一道深深的豎紋。
他本想脫口而出:“借屍還魂是引路人的禁術,動用一次就要折損三年陽壽,不到生死關頭絕不能用!”可話到舌尖,腦海裡突然閃過被擄走的小葉子——那姑娘笑起來時眼角會彎成月牙,此刻說不定正被蜮仆折磨;還有卦莊與五行門的弟子,倒在迷煙裡時臉色慘白,至今生死未卜。這些念頭像針似的紮在心上,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隻剩喉結無意識地滾動了一下。
他垂眸盯著地上的蜮仆屍體,青灰色的皮肉泛著死氣,百會穴的黑血早已凝固成塊。沉默了幾秒,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手背的青筋都隱隱凸起。再抬眼時,眼底的猶豫被一層冷硬的光取代,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決絕,像下定了某種不容反悔的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心一橫,默默提起右手的龍泉劍。劍尖微微下垂,卻精準地越過陽星,指向一旁正用粗布擦長刀血汙的季五——季五此刻正低著頭,粗布在刀刃上來回摩擦,黑紅色的血漬順著布紋暈開,連哼歌的調子都帶著股剛打完仗的酣暢。
路人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將計就計”的懇切,又藏著幾分年輕人特有的機靈,聲音不高卻足夠清晰:“季老前輩,我已決定用禁術,就算折損陽壽也認了,為了救人和破局,作出這點犧牲不算什麼。”
他頓了頓,眼神裡滿是期待,還故意加重了“表率作用”幾個字,像是算準了季五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您向來最講義氣,性子也最豪爽,在咱們幾個裡最有擔當,是不是也做個表率,助我一臂之力?畢竟這借屍還魂的過程中,施術者靈力空虛,最容易遭邪祟偷襲,還需要人在旁護法呢!”
季五正低頭擦著刀上的血漬,聽見這話猛地抬起頭,粗眉一挑,銅鈴大的眼睛裡滿是詫異,手裡的布都忘了放下:“我?助你?怎麼助?”他放下布,雙手叉腰,胸膛一挺,語氣帶著幾分豪爽的疑惑,還有幾分躍躍欲試,“你要是需要力氣扛東西、擋敵人,儘管開口!我季五彆的沒有,一身蠻力還是有的,保證不讓人打擾你!”
隻見季五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嘴角僵得像被膠水粘住,唯有兩隻銅鈴大的眼珠子在眼眶裡滴溜溜轉個不停——一會兒瞟向樹林深處的逃生方向,一會兒又飛快掃過陽星的手,顯然沒把“幫忙”的話當真。他搓了搓沾著泥汙的手掌,語氣虛得能飄起來,還故意拖著長音:“當然,當然!能為大夥兒獻上綿薄之力,那是我的榮幸!”
可話音剛落,他腳下突然發力,像被燙到似的往後一撤,“嗖”的一下就轉身往樹林深處竄——那速度哪像剛跟醜八怪蜮仆拚過命的人,倒像是身後有餓狼追著,腰間的長刀沒來得及收穩,在腿邊“哐當哐當”晃個不停,連草鞋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都透著慌亂,顯然是想趁機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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